第12章小说连载殡仪馆之夜(13)
十三
老钱是一个特别仔细的人。
他亲自说,许,你知道不知道,去量贩儿买土豆,俺两口轮换着过秤,就是为了省几分钱。哎,那时候的量贩儿一毛钱之内的几分钱,忽略不计。两口就为了省那九分钱,轮换过秤。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的天爷!
他原先所居,二十多平方,三口人家,当时那个厂里供应暖气,电费亦免。所以一直没有买房换房。但家不像家。
过五一路,穿顺昌路,解放路南头,就可见两具巨大的烟囱,直直地冒着灰白的眼柱,还有点儿“大漠孤烟直”的奢望。只是走进厂区附近,到处是低矮的楼群和瓦屋,懒懒散散,错落不整,又寂寥如乡曲,间或几句人话,在那些破旧的窗子里传出,很快散落在灰云浮日之下,了无踪迹。
午后的老院,因为渐渐得力的中年人,大多都已般走,唯剩贫民,间或谁家儿女回来看望老人,也能找到往岁的喧哗,也使那些在厂矿工作了一生的老年夫妇,在家属院里显得特殊,倍感荣光。
想到这些状况,觉得自己可以给老钱也添份儿荣光,便不顾手下的礼箱沉重,疾步而往。
这样院落的穷人,骨硬气昂者不少,可是也不乏被逼无奈的势力、猥琐、庸碌的贫民,在灰暗之处,一边打量着外面的“贵客”,一边陶乐于手间纸牌的游戏。
寒风阵阵,没有成才的巨大梧桐上已无落叶飘下。
老钱的屋内温暖的多。推开门,气温如春。他高大的身材,只穿一条秋裤,上身赤裸,一条手掌大的青龙纹饰在膀,笑呵呵地让礼。
房间虽小,却有一厅一室一厨一卫。厅内塞满衣柜和纸箱;厨房尚可打开冰箱端出剩菜。我想说剩久的青菜恐已变质,但还是隐忍不言。
一室内,置放着小组拐型沙,上面堆满褥子、衣服,还有箱子;背上是杂志、台灯、化妆盒、一双鞋、灭蚊器、爽身粉、蒲扇子,还有一只黄皮铁腕。
“坐这儿吧,许”。他一手端着那盘儿青菜豆腐,一手从门后掂出一只小凳子。又剥开一袋儿花生,放在茶几儿上,
他坐在床沿儿打酒。我说下班晚了,要不我们就上街去,你说做好了捞面,就吃点儿捞面算了,不喝酒了吧。
“少喝点儿,少喝,打的散酒”。
床那边挤坐着家属,没有回头,在一台电脑上专心打牌。
我脱掉羽绒衣,穿一件棉衬衣仍出汗,我解开几粒扣子:“外面晴冷,你这屋里暖和,热。”
“热吧”。说着,他走到床上,弯腰去开临街的窗。一扇铁窗开了半边,调和着两重天的混乱气息。
“该换房子了。”我扭头看着对面衣柜上的台扇。
“钱呢?”他笑着举起酒杯,黑黑的胡须和短,开阔的额头,浓浓的眉毛,一双闪着光的大眼,仰头喝下一杯烈酒。
“想办法也得买呀!”我放下杯子恳求一样叹息。
“哪得咋卖哩?那得硬头货!我一个人的工资?厂里它娘的也捣到私人手里啦,工资不涨不说,又扣这扣那,越拿越少。”
我绕开话题:“卫生间里怎么养了一只鸡子?”
“过年时候鸡子贵,提前买了,过年吃。”
“真会过日子呀你。”
主客两人相谈甚欢,直到出门,灰冷的寒风刺痛脸颊,吹醒了我的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