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小说连载殡仪馆之夜(8)
八
我走过高大宽敞的殡仪馆门洞,寻找老钱停尸的灵柩。
改装后的仪馆,有十几个灵堂,最大者,三间门脸,其上五脊六兽,下面大门如洞,背阳朝阴,正对而北向大门,最为肃穆庄严。
老钱不会在这里。不可能,不用看那灵堂暗弱灯影下的横匾了。
横匾之上,大概是“沉痛悼念xxx老人”。
老人?
老人。
我往西走,里面有一家丧事,一张单桌上是昏黄的灯,如印象中的烛火,在残风中摇曳。有一个人静默地坐在桌旁,泥塑一样不言不动弹。
不是老钱。我走了过去。
我从馆院最南面的那个烟囱原址上踏过去,要绕到东面的几个厅堂。老钱应该在东面。
我站在东面厅堂的南头,停了下来,看到两盏灯火,也昏黄地眯瞪在虚无的夜间,靠北边的那盏灯火之里,人影多一些,应该就是那里。
我疾步向前,脚脖像劳累一样有些酸软。我勉力向前。
灯远的幽暗之处,忽然站起一个高而瘦的人,冲我过来。我听到他背后的高墙之外,是风吹杨林的声响。
古原有两种树最多。
一种是梧桐。一个县长在河南兰考广泛种植的那种,生力强,抗风沙,却也总会得病,在那样沟沟回回如人脑干的树冠之内,生出窿枝,细而杂乱的一团,由绿到灰,灰而黑了的一团又一团。刚才经过的那个坟岗上的梧桐杂林,正是如此病树。
另一种是杨树,高大,伟岸,在河畔,在田埂,气势若几欲陷阵的成排兵勇。晚上却又另类,夜晚之中,黑黢一片,树上万千如掌大小的叶片、粉碎的万万千千如人手掌一样的叶片,长满了枝条。压扁的手掌,阴风吹过,压扁的手掌相互拍击交欢,俗称“鬼拍手”的那种杨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
暑气,也许,乖戾的暑气,在车出城市前往此郊的地域已经渐次消退,临了清冷幽邃的运粮河流,更添了阴凉。
于是,此时的风来,便不仅是扫除乖戾的残暑,风所传来的是粉碎的手掌冷笑着拍击的声响。
而鬼拍手之间,分明听到冲我过来的高而瘦的人声:“许哥,是许哥吧!”
我愣了一愣:“哦,老二啊,我刚接到电话,到医院你们走了,就赶过来,在院里又找,走了一圈。”
“哦,许哥,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