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小说连载殡仪馆之夜(3)
三
从红旗朋友的车上下来,道谢着和他挥手,见他折回去,就匆匆奔往医院之内。
这是全市最好的一家医院,前身名叫信义医院,宣统二年,也就是一九一零年建筑,当时只有房子十余间,由美籍林大夫及其爱人负责工作。后来又成为美国医院,医生多为基督教徒。
柳哥说的。
现在的规模今非昔比,前院就有三栋高楼,急诊、住院、医药。
我抬头看二十层的住院部,穷尽处无云苍天,不,多少有一点儿泛泛的红色,微醉的红,却有一层层垂下,而至虚无。
“哦,那个跳楼的人就是从这里跳下来的哦!”
行人见我不由自语,惊诧着连忙走开,不时回头观看。
我不加理睬,转身熟路,急诊三楼。
三楼宽大的廊道,两岸摆满病床,床上闪现的而又模糊的不同面孔,一张张怪异及陌生地打量着穿行其中的来人。
有什么可打量的呢!
径直走,到头。推门见老钱的家人坐在他的旁边。
“怎么回事儿,不是见好了吗?”我对站起来的家人低声说。
她悄声说:“原来是例行定期输水,输着输着就犯病了,整个身体左边不会动,医生说是压迫住了脑血管。这两天饭也不吃了”。
她涨红着脸,擦拭着眼角。
我绕开她,疾步走到病床前:“老钱?老钱?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么!老钱”?
老钱高大的身躯直挺挺躺在窄小的病床上,听到有人轻唤,微微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没有睁眼。
前一段还好好的,如今这般!反差太大,信息混乱。眼见一切,我不禁叹息:“老钱-----!”
他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和许说说话吧,有啥事儿说说吧”。家属说着,走开到更远的地方。
“老钱!”我又轻声喊他。
他依是僵硬地躺在那里,一条舌紫红的被单覆盖在他的身上,几朵暗淡不知名的花,老早已经盛开,在他能活动的一只膝盖上,滑落成小小的山坡。
他又张了张嘴,裂开翘起的唇皮上下,细细的枯枝一样的髭须,是野外荒坡上冬末的灌木丛杆儿,凌乱地竖着、倒着。两行浓眉丘皱着,眉梢颓落下来,方方正正的脸,向整个颅骨暗淡地衰落。
“哎------老钱,我是许呀,有啥事儿没有,给我说说吧!有啥要交代的没有?”
也许是听到关于遗言之类的意味或者其他的什么,他张了张嘴,仍一语未吐。两行泪从眼角淌下,弯弯曲曲地、坎坎坷坷地,滑落在耳廓的阴影之里。
我不禁落下泪来,俯身过去,贴在他的脸颊,浑浊了彼此的泪水。我的老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