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安排在辰初,两刻钟长短结束。
随后是巡视,接下来又是午宴,行程安排得密密麻麻,等到霍溶与钱韫一行相互见过的时候已经是宴席上的事了。
自打钱韫出现时起霍溶就已经瞅见了钱韫,早已打人在左右跟随。
钱韫虽然摆明了是个贪官,但见了众人面却依旧笑眯眯,看不太出来什么官架子,至少当着谭绍霍溶他们的面是如此。
不过霍溶他们官职本就比钱韫高,又手握兵权,奉旨督造,他钱韫想要耍派头也还没有那么容易。
今眼目下最值得留意的人就是他,不管他是不是盗料的人,最起码他身上窟窿多,值得接近。
“南康卫人才济济,驻守湖州功劳有加,这是我大宁之福啊!日后河道事务还要承蒙几位多加协助,钱某这里就先干为敬了。”
宴席设在差房正厅里,厨下有准备,席面也还可观,团团而坐坐了两桌,钱韫敬了谭绍齐铭又敬起了霍溶徐澜他们。
原本卫所里当差不许饮酒,但今日在座的并不全是卫所的武将,又因是开工吉日,因此破例。
以钱韫为的漕运司这派对皇帝突然派遣南康卫插手码头事务心知肚明,不过是笑里藏刀。
而以谭绍为的南康卫这一派也是要替皇帝在虎口夺食,也自然是要先捋顺着他们的毛再行事。
余下的齐铭虽然两边皆不相干,但也正因如此,才更愿意造就皆大欢喜的场面,因此一桌饭吃得气氛高涨,将两厢这虚情假意挥到了极致。
席间霍溶跟钱韫喝了两轮,说道:“我等初初接手船务,还得请钱大人多加指点才是,回头我上大人处讨杯茶喝,好好跟大人讨教讨教。”
钱韫身为理刑官,与随行官吏有自己的一条船,方便往来巡视以及处理公务,同时也解决了巡视时的住宿。
谭绍在介绍霍溶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他是奉前军营之命自东宁卫调过来的,东宁卫为广威侯府傅家所执掌,钱韫虽是在东宫与顾家把持的漕运上当差,也不能不怵上这背景几分。
闻言自然是要给这个面子:“钱某的船就靠在东边半里处,随时恭候将军和大人们光临。”
徐澜入宴的时候长缨也在隔壁差房里吃饭,王照就坐在她隔壁那一桌上。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细瘦男人,行动举止仍像个读书人,但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谈吐间多显世故,符合黄绩周梁打听后对他的描述。
与他同桌的都是提举司的小吏,众人对王照态度正常,也看不出来什么。
这两日长缨都已经着人查过提举司的几个长官,没有什么证据表明王照跟他们有过甚私交。
看来,背后此人就只能是河道上的了。河道上的人她却是不熟。
夹了块萝卜吃着,又瞅了眼那边,她忽然压声说:“呆会儿想办法,跟同桌那两个典史套个近乎。”
那两名典史跟王照很熟的样子,既然不便正面逼问,那就侧面打听着。
霍溶吃完饭出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叫来佟琪:“去打听钱韫喜欢些什么?天黑之前能办的都办到手。然后再去跟他的师爷套到他接下来的行事历,顺利的话明儿去他船上看看。”
佟琪哎了一声,走了。
霍溶远远看到码头下又有两条官船靠岸,隐约是河道上的人来,站着凝眉半晌,便找来杯茶把身上酒气散去,然后走过去。
半路却被人先挡住了去路——
黄慧祺自斜刺里走出来,伸了只小瓶子给他,说道:“将军喝酒了吧?这里是可以醒酒的药丸,是我表舅亲自制的,将军应酬多,不妨带在身上备用。”
霍溶扶剑看她两眼,勾唇道:“黄将军还随身备着醒酒药?”
“自然不是。”黄慧祺面上一红,“只是碰巧,昨日给家父备在身上的,今早忘了拿出来。”说完她抬起头,“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
这药当然不会是她给黄父备的,昨夜里回去后她就琢磨着怎么不动声色地接近他,想到今日码头必然有宴,睡前便将它塞进了衣服里。
在他出现之前,她都已经在这里等了有多时了。
“爷,这是醒酒的。”
护卫管拔腿赶上来,自荷包里掏了几颗药丸也递了给霍溶。
霍溶接来掂在手里,说道:“多谢黄将军美意,无奈手下办事的都太尽心,只能辜负将军了。”
黄慧祺手僵住,随后又快地收了回来,面上难堪死命地压着,倒也不怎么显形。
见霍溶往前走,她又咬咬牙跟着他一道走来:“将军虽然之前在东宁卫,可是几次集议下来,我却现将军对河道事务甚熟,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了解到这么多的?是不是有什么典籍可供参考?
“我也想提升提升,霍将军可有什么书籍介绍?”
就算有人碰到他与沈长缨在面馆里吃面,她也认为霍溶未必就是真的对沈长缨有什么意思。
也就如他们自己所说,同僚之间请吃个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觉得她还是有大把机会可以达到目的。
霍溶先是不曾搭理,后见她自顾自又往下念叨,走了几步便停下来,转身正面向她:“公务上的事我认为黄将军应该请教李将军,毕竟他是你的上司,你来请教我算是越了规矩。
“而眼下我也没有什么时间闲聊私事,所以黄将军请自便。”
说完他颌颌,顶着一脸淡漠往前走了。
长缨坐在树下吃着果子等黄绩,早就看到了他们俩。
原本她还以为黄慧祺在听到霍溶成过亲之后会像谭姝音一样对他态度改变,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姑娘不但没退怯,反而心思都压根不想藏了,看来这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掉霍溶这个坑。
“沈长缨,去库房催催苏馨容,让她赶紧派人运料到船坞!”
正琢磨着,谭绍雷鸣般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来,她赶紧扔了果子,拂拂衣摆往库房去。
黄慧祺眼睁睁看着霍溶撇下他大步下了码头,紧攥着手里药瓶好一阵,也深呼吸几口气,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