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又怎么了?”站在草棚外的一个守卫注意到人群里的嘈杂声,不耐烦地喝问道,脚下却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他可不想与这些四处搜罗来的小叫花子靠太近,以免染上一身的跳蚤。
没有人敢回答,少年们全都装作没听见一般或埋下头去抓身上的虱子,或蹲下去找草堆里的谷粒。这稻草杆早被淘得干干净净,怎么还会有谷粒,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那个,这个……”打头阵当先锋的小个子愤怒又懵逼,以为守卫是在问自己,忍不住脱口而出要回答,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黑皮,你还嫌肚子不够饿啊,还在那疯闹,惹得老爷们烦躁!过来,别瞎玩闹了。”黑虎用故作粗豪的语气大声骂道。
叫黑皮的小个子本还想冲到周火鸦面前去,旁边的小弟听到黑虎的话,赶紧上前将他拉住了。
“老爷,这边没事,谁敢胡闹我替老爷教训他们。”黑虎骂完黑皮,转过头赶紧向草棚围栏外的守卫赔不是。
黑虎心中明白,黑皮打不过周火鸦那家伙,上去自取其辱也是损了他黑虎的面子,而且眼下要是再惹怒了那些守卫,黑皮少不了也要被狠狠教训一番。
在黑虎看来,自己耍威风决不能出了圈子,他和周火鸦结下的梁子应该他们“内部”解决,不能让那些守卫来插手,如果惹上了老爷和大人,到时候命也没了,威风也耍不成了。
黑虎有一瞬间察觉到,周火鸦醒过来之后,神情相比之前似乎不一样了,不是愚蠢的勇气,而是一种完全的藐视,视他如无物。
这正是他黑虎最想要的,藐视众人而又赢得众人尊重的感觉。他心下一惊,不想承认自己对周火鸦有了几分尊重。
一巴掌结束,既然对方停下了上前的动作,周火鸦也没有继续找事的兴趣。他不想找麻烦,可是也不喜欢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瞎叫,送上来的脸还是要打的。
作为一个精神上的二十九岁的威武猛男,心里自然懒得搭理那帮无聊的臭小子,不想把自己的精力耗费在没有意义的打斗上。
他牵着阿水淡定地走过人群,走到草棚另一边人少的地方。何蟹带着他的妹妹,以及独眼的金秋,也跟了过去。
看到周火鸦带着人走过来,本来坐在干草堆上的两个少年赶紧起身,畏畏缩缩地躲开。
“没让你们走开!坐啊,跑什么跑……”周火鸦看着跑开的少年问道。
心想,他这么面善的人,这两个小子在怕什么?
谁知道听到周火鸦问了一句,两个少年脚下步伐加快,躲得更远了。头都不敢回,生怕被周火鸦看到自己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周火鸦看不见自己现在什么模样。其他人眼里,他半张脸是血,半张脸是泥,配上疲惫冷峻的眼神,冷淡的语气,便和土里钻出来的凶神恶煞一般。
有哪个少年不会被吓到?
“他们不敢坐的,你现在看着像个凶神。”何蟹看着周火鸦不理解的样子,有些无奈地说道。
周火鸦抹了一把脸,手上立刻沾上了还湿着的血和泥巴。他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血腥味和泥腥气混在一起的气味窜进鼻腔。
泥巴和血,熟悉而陌生的混合气味,勾起了记忆。
他曾经也是个纵横学校江湖的混混,虽然混江湖不是他的意愿,也打得天下无敌手。江湖传说从学校到社会,他突然有一天决定改邪归正,当起了好哥哥,靠卖烧烤养活自己和妹妹。
可是世事难料,一个霹雳惊雷将他送来了这个世界。
周火鸦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就是泥巴和血嘛,有这么可怕?既然这样,他也不强求,顺其自然地坐在干草堆上,眼神看向何蟹,示意他们兄妹俩也坐下来。
他注意到,草棚里的孩子基本都穿的粗麻布衣服,破破烂烂,满是泥垢,被污渍染成了奇怪的颜色。这样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穿了很久没换过的。
这些少年多半家境贫寒,目不识丁,不仅是糊里糊涂地被带到了这里,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也是模糊的,没有比周火鸦多多少,单是生存这件事已经让他们不知所措,无能为力了。
而何蟹和他妹妹不一样,身上的襦衫虽然已经破了脏了,但仍然给人一种整齐的感觉,而且料子是绸布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几位小兄弟,这是哪年哪月,哪国哪地?”
“嘿呀,我的火鸦哥,你到底是被贼小子用石头敲了头,还是被天雷给劈了呀,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金秋惊诧地瞪着他的左眼,觉得周火鸦还能活过来真是一个神迹,“就在昨天,你和那个黑虎干架之前,当着草棚里所有人的面说过,你有个爹在牧国都城当了大官,准备去都城投奔你爹享福的。”
我有个好爹?周火鸦不怎么相信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小子说的话:“有这事,那我有说我那大官老爹姓甚名谁,做的什么官吗?”
金秋讪讪地摇头,心想你自己的爹来问我,可真有意思。
何蟹见他们没话说了,才一本正经地说道:“金秋说的倒不是假话,就是不知道……”他抬眼瞅了一眼周火鸦,后面半句“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咽了回去,停了片刻才说下去,“这里应该是牧国地界的焕州,如今是永光帝23年。”
“按大历来说,三千八百二十五年。”
“什么是大历?”
何蟹吃惊地看向周火鸦,心想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见周火鸦的神情不像装的,对他还有多少战斗力又起了疑心。
想想还是说道:“就是乾元历,我们这方世界,所有的国家和山海合在一起,被唤作乾元世界。”
周火鸦默默地点头,搜索自己脑子里有没有关于乾元世界的信息,却毫无印象。他看向草棚外的那些汉子:“那些人把我们抓到这里来做什么?”
金秋叹了口气,绝望地说道:“我的哥哥诶,你本来是上路去享福的,现在享福是不可能了,变成祈福了。”
“祈什么福?”
“别人祈福,我们当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