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长叹了口气,勾起脚背,因为那道蜈蚣似的伤疤,她的脚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绷直了。
沉默半晌,陶昕说道:“我哥从上学那会儿就觉得……我爸的死,并不是意外。”
果然。
罗无辛并不觉得意外:“很多受害者家属都这样,你哥也不是个例,毕竟意外都来得太突然了,他们接受不了。”
陶昕摇摇头:“并不只是这样……从很早以前,我爸就希望我哥能走学医的道路,所以很小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让他以后也能变成一名神经外科医生,也正因为如此,即使我爸出事的时候我哥只是个高中生,但是他对爸爸研究的那些东西并不陌生,他很早就知道,那是充满争议的手术。”
“你哥今天下午确实说了这样的话,他说你们家做的手术有争议性。”
“我后头查过资料,2000年初的时候,爸爸做的那种边缘环路阻断术曾经被用来治疗毒瘾,但是,当时的技术并不够成熟,很多做过这个手术的患者在术后都出现了情感淡漠和严重自杀倾向这样的后遗症……非但如此,他们当中将近半数都复吸了。”
“所以……这算是手术失败了?”
“在医学角度上来说不算,但是对于患者来说,一个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效果的手术就是失败的……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是我记得爸爸的压力很大,一直一直都泡在医院,根本没有空陪我,很多人把他做的手术和很早以前的脑前额叶切除术相提并论,还说他是谋财害命的医生,这些……都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
“也就是说,你爸出事的时候,他做的脑手术正处在风口浪尖,也因此,你哥和你母亲根本不相信他是因为意外才去世的?”
“没错……要让外界接受一样新的技术要花很长的时间,在爸爸去世之后,我哥坚信,是因为爸爸给人做了损坏大脑的手术才会被人报复,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肯轻易给人做这样的手术,即使患者在他面前都要跳楼了,他也不会松口。”
陶昕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她一直想要解开十八年前的真相,原因无他。
不光是她需要那个真相,陶森也需要。
她需要找到车祸发生的原因,然后,彻底解开陶森的心结。
“所以,你就靠写小说来试图刺激自己的记忆?”
这时,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罗无辛笑了一声:“宁可写一个养兔子的假警察,也不肯来找真警察查案?”
啊……真是。
陶昕咬了咬牙,她就知道,狗都比罗无辛会安慰人,这些日子她已经在罗无辛这里吃过太多瘪了,也该换她给罗无辛一点教训。
想到这儿,陶昕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去罗无辛的外套口袋里翻出了他的手机,轻车熟路地输入了密码。
“你要干嘛?”
罗无辛一愣,却听陶昕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罗警官,听说……你和你同事的关系不太好啊。”
暗巷03
翌日一早,罗无辛一走进办公室就知道大事不好。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不说,更糟糕的是,大多数人的目光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
啊……该死,这些人竟然都信了。
“看来我之前的社交效果卓群啊,罗警官。”
这时,与他“共享视觉”的陶昕立刻在他脑袋里幸灾乐祸,而罗无辛咬了咬牙,转身走进休息室,见四下无人,他拿出手机翻了一下刑一的群,发现直到今天早上,昨晚他引起的“风波”都还没有平息。
甚至,刑一的无心刑警要请全组人吃饭的事情,别说是在刑侦大队,在整个局里都是爆炸性的新闻,其轰动效果堪比二十年悬案一朝侦破,上头给整队下了三等功。
“等等……上头那个人是谁,我是不是看错了?”
“我也觉得,我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啊?那是罗无辛吗?我看了三遍都是。”
“请吃饭是要下毒吗?还是说做什么毒理测试?最近有发生什么毒杀的案子吗?”
“让法医一起去吧,我害怕。”
“求法医+1,我不想变成某些人的刑侦试验品啊。”
罗无辛浅浅看了几行,白眼简直要翻到脑袋后头去,他没好气道:“你知道刑一加上法医办公室有多少人吗?拿我的手机说请人吃饭?是嫌你稿费多是吧,就不怕我用你的手机付钱?”
“不管用谁的手机付钱,反正只要去吃饭,难受的都是你……你以为我没发现吗罗警官,你本来不就是强迫自己说那些难听的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对你爸妈还有你的同事都是一样。”
陶昕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房间”的床上,看着“电视机”里罗无辛的目光烦躁地转向窗外,她得意道:“你能代替我和我哥打交道,我也能代替你和你的同事打交道……说起来,有人答应了你的邀约吗?还是所有人都觉得你要给他们下毒不肯也不敢来?”
“妈的,最好……”
罗无辛话还没说完,背后的门已经被人推开了,江世涛满脸笑容地推门进来,明明是早上八点,分局的笑面虎精神抖擞得一点不像是个奔五的中年人。
“要请吃饭是吧?”
刑队队长开门见山,笑眯眯地说:“能自己选馆子吗?我有想吃的川菜。”
罗无辛干笑一声,在一瞬间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说是自己最近新养的猫给自己发的微信,然而江世涛这种老油条显然不想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直接上来攀住了他的肩膀:“虽说上头有八项的规定,聚餐估计是够呛,但是难得赶上你小子脑子发昏,不敲你竹杠我都会觉得可惜……要不,中午你给大家叫个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