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恺去打电话了,可能因为时间尚早,对方的电话一直没有接通。成钰记了号码,打算等会再打电话和对方核对。
月初,陈朗组织了两队警员开八月工作总结会,涉及近期侦破的光明村火灾案、赵立建绑架案、徐风大学学生自杀案、永利商场被盗案以及十数起电信诈骗案件。参办案件的警员各有想法,现场气氛很是活跃。
见成钰罕见地沉默了,陈朗点她发言:“平时话不是很多吗?今天让你讲。”
“那我讲了,您可得答应啊。”
成钰笑着站起来,她倒是真有一件事想和陈朗商量,只是案子一直没处理完,就没来得及汇报。刚好借着这个机会,面向各位同事,提出倡议:
“陈队,各位同事,我觉得我们刑警队除了要抓罪犯,侦破案件,也要从案件里面提取一些经验或者教训,进行普法工作,引导正向风气。现在的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人们的发言肆无忌惮,骂人造谣更是比比皆是……这样的环境滋生了大量戾气,不利于社会稳定。之前我们在询问赵立建、赵玉兰绑架案的涉案人李伟华时,就发现,对方甚至靠在网络上造谣、辱骂女性,来牟取关注,以此牟利。我觉得既然我们查到了,就不要轻轻放过,而是应该把他的事迹作为反面典型,在社会上通报,提醒民众,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呼吁民众理性发言,不要越过法律红线。”
等成钰讲完,陈朗出去接了一个电话。警员们对网络上的人肉、网暴、造谣的行为进行了讨论,有人觉得成钰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个事情不应该由警方出面,不在职责范围;也有人支持成钰,觉得网络暴力已经成为了一种新型的伤害手段,近年来,造成的后果已经不容忽视。
成钰猜测陈朗的意见大概率是不同意,不过她也习惯了。只是今天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和陈朗争辩,如果他不同意,就找个时间去他办公室讨论,劝说他同意。
等陈朗再走进会议室时,成钰就已经做好了被他泼凉水的准备,可出乎意料,陈朗不仅没有不同意,还提供了一个方案:“等刘招娣的案件结案。你可以联系一下这些被害人,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起诉李伟华的?她们可以一起提起诉讼,警方可以协助她们取证,也可以帮忙联系提供法律上的援助。等法院判了,再由法院编撰内容,面向公众出一个学习通报的专题材料。”
这个结果可谓意外之喜,成钰还以为这事要费好一番工夫才能说动陈朗呢。而且他既然主动提出,那后面需要和别的单位合作的事就一定会帮忙促成,于是笑着将此事应下,“我保证完成任务。”
月度讨论会结束,成钰又试着联系民宿房东,可惜对方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联系不上。
她握着手机,想要切换到自己的微信,就见上面冒出了一条新消息,是温良通过了她的申请。
成钰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后,才点开了对话框,看着她发来的信息:
“他们是谁?”
她回复的明明是一行文字,可成钰却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句来自深夜的低吟,像是一个沉睡的人被唤醒时发出的呓语。
成钰从中感觉不到对方的情绪,把查到的情况告诉温良,最后敲下一行字:“诉讼的事,我们见面聊吧。”
片刻后,温良询问她见面地点。
成钰暗暗怀疑,聪明如温良,已经猜出她是谁了。如果不是她刚好认识盼生,也许警方就会确认光明村火灾中的死者就是刘招娣,就不会一直尝试联系她。
她可以约温良到一个咖啡厅或者茶室聊这件事,但成钰没有欺骗然后诱捕温良的想法,犹豫许久,敲下了几个字:
“徐风市公安局。”
伴着夜晚的凉风,成钰在训练场上数着圈跑步。运动可以缓解心理压力,刺激内啡肽之类快乐激素的产生,对成钰而言,跑步就是一种自我调节方式。等跑完步,她甩了甩头发上的汗珠,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就看到了温良的回复:
“好。”
成钰并不意外她会答应,就像她在冒出这个念头时,就从未设想过温良会拒绝。她甚至觉得温良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询问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的那个人。
有人说,人性之所以矛盾复杂,是因为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成钰觉得这不尽然,因为工作原因,她见过高贵的人行卑鄙事,也见过大恶之人尚存几分良知。正如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所写的那样:“我那时还不了解人性多么矛盾,我不知道真挚中含有多少做作,高尚中蕴藏着多少卑鄙,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的。”
所以才会有人主张,诸事论迹不论心。论心,这个世界就没有纯粹的好与坏、善与恶,很多行为都诞生于一念之间。成钰不知道温良收留盼生时想的是什么,不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以恶意来揣测。温良带着盼生去弥补童年的缺失,这是经历过的人特有的温柔……只凭这一点,足以令成钰作出相信对方的判断。
第二天一早,成钰去陈朗办公室汇报工作,把联系上刘招娣的情况进行了说明。
“你觉得,”陈朗怀疑成钰是不是还没清醒,再次和她确认,“刘招娣会自己来公安局?”
“是,她答应要来。”
“哦,她答应要来。”陈朗学着成钰的口气,“你再发个微信问问她,是不是在路上撞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