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沉湖的剑,竟然会在慕容秋荻的手上复又出现,燕十三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他从慕容秋荻手中接过那把剑,细细摩挲着剑身,一遍又一遍。忽的,他握住剑柄,“唰”地一下抽出剑的一截,雪亮的剑锋反射着月光,银光闪闪,冰冷又锐利。
这把剑显然被保存得很好。
“是谢掌柜?”燕十三抚摸着剑身,低低问道。
“你那天走之后,他就将剑捞起,好好保存着。他让我转交给你,他这样做,是因为——”慕容秋荻颌首,看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轻轻道,“是因为他想让你打败谢晓峰。”
“我已看见了你的第十五剑,我也觉得,只要有了这把剑,你一定能打败他。”慕容秋荻凝视着燕十三,轻柔地说道。
燕十三问:“他不是谢晓峰的朋友?”
“他是。”
“那他为什么希望我打败他?”
慕容秋荻缓缓答道:“谢掌柜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希望这一败能够让那个人成长。”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个道理本来也没错,只是谢掌柜不了解你们。”
“那你呢?”燕十三紧紧盯着慕容秋荻的脸,不放过她任何的表情变换,冷冷问道,“你也希望他败?”
慕容秋荻不做回答,只是将温热的手轻轻放在燕十三瘦削的脸上,感受到汗干了之后他脸上的凉意,她叹息道:“你们都是只能死,不能败的人。”
燕十三低头看着慕容秋荻幽深的目光,一手持剑,另一只按住她抚上他的脸的手,表情有些奇异,他道:“你希望他死?”
“不,你们谁胜谁负,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慕容秋荻定定道,“我只希望你们都不要死。”
燕十三忽然笑了,这一笑不入眼底,看上去竟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他静静道:“秋荻,这很难。”
这一战,必定拼尽全力,一旦全力以赴,剑下必定伤人。更何况,这两个人都是剑下不留活口的顶级剑客。
果然是不死不休。
慕容秋荻微微笑了一下,道:“那我希望你赢。”
燕十三问:“为什么?”
慕容秋荻道:“我不希望你死。”
“那他呢?”
“你是在考虑我的事情么?”慕容秋荻轻轻摇了摇头,道,“什么都别管,我只要你活着回来。”
“十三哥,你只要拼尽全力就好,知不知道?”她仰脸朝他微笑,道:“要不然,我去庙里给你求个平安符带上好不好?听说,香云庵送子观音的符最灵了!”
她这一笑﹑一调侃,压抑紧张的气氛陡然间变得轻松起来,燕十三无奈道:“送子观音?这该给是你给自己吧。”
“我又不生孩子,倒是你,年纪一大把了还没有子嗣,”慕容秋荻收回放在他脸上的手,啧啧道,“真打算一辈子光棍呀?”
燕十三好笑道:“不是人人都有三少爷的勇气,敢于娶个大麻烦回家的。”
慕容秋荻微微眯了眯眼,踹了一脚地上的空酒瓶,挑眉道:“大麻烦?那是谁偷了我这个大麻烦埋在树下的桃花酿,私自拿出来喝的?”
“酒,就是要给人喝的,”燕十三毫不心虚,道,“你的酒有人愿意喝,说明还能入口。”
慕容秋荻瞪着他,瞪了一会,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道:“树下的桃花酿,你爱喝多少就喝多少,只要到时候别误事就行。”
燕十三淡淡一笑。
气氛很好,他们谁都没有再提五天之后的那个约会。燕十三不让自己去想,如果他杀了谢晓峰,慕容秋荻会怎么样。他也不让自己去想,如果谢晓峰杀了他,慕容秋荻又会怎么样。
这场两个人的比试,关系到的却是三个人,甚至还有第四个人。
但燕十三不能去想那第三个人,谢晓峰也不能去想。
一想,剑就慢了。
一慢就是死。
之后,慕容秋荻并没有直接回梳洗楼,她去了慕容正的叹剑居接小弟。
“娘!”正在手舞足蹈地和爷爷奶奶聊天的小弟一看见慕容秋荻进来,便很高兴地扑过去抱住了她。
慕容秋荻俯身轻轻拍了拍小弟的头,含笑道:“有没有乖乖地?”
“我很听话啊,”小弟扭头看向慕容正和慕容夫人,朗声道,“爷爷,奶奶,你们说是不是?”
慕容夫人颌首微笑:“小弟最懂事。”
慕容正笑了笑,对慕容秋荻问道:“荻儿,今天来的那位客人,是燕十三?”
慕容秋荻点了点头,道:“不过他已经走了。”
小弟笑容一僵,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燕叔叔走了?!”他急急道:“他怎么就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开诚也不知道!不行,我要去告诉开诚!”
慕容秋荻一把拉住他,沉声道:“你急什么,他走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慕容正大概知道其中的一些缘由,他迟疑了片刻,对慕容秋荻道:“荻儿,你不担心?”那两个人的决斗,谁输谁就死,她难道不担心?
“担心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慕容秋荻一脸平静,对慕容正道,“爹,娘,我先带小弟回去。”
慕容秋荻牵着小弟的手走在回廊里,母子俩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小弟开口道:“娘,今天燕叔叔对我和开诚都很冷淡。”不像是很久没见的人该有的反应。
慕容秋荻“嗯”了一声。
小弟又道:“娘,燕叔叔为什么走得这样急,也不同我们说一声。”
“他有事。”慕容秋荻简短地回答道。在湖边和她说完话后,燕十三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