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说,”叶青竹缓缓道,“夫人真的打算效仿那些巷野小报,出一份能被全江湖看到的报?”
“不错,而且不是一份,是两份,”慕容秋荻双手交叉撑在扶手上,笑道,“有竞争才更好看嘛。”
“夫人这是要将天一阁置于明面上!我们掌握了那么多秘密,一旦将天一阁的一切曝于光天化日之下,那我们将遭受众人的……”叶青竹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天一阁危矣!”
“分开经营便是,”慕容秋荻神色淡淡,“天一阁窥得那么多的私密之事,迟早会遭来杀身之祸,与其等着覆灭,不如在那之前就让它慢慢消失。出两份报,天一阁的现有线人都不会失业,而且比起原来那样偷偷摸摸的反而会更安全,以后,还能赚比现在更多的钱。”这就好比情报局变成报社,虽然改造有难度,但安全系数升高,而且前途和钱途都有保证。
毕竟在群雄争锋的江湖,没有人喜欢一个到处探听秘密赚钱的机构,如今天一阁得以发展壮大,靠的是多方利益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以天一阁的武力值来看,实在很危险。
慕容秋荻食指轻叩椅子的扶手,盯着叶青竹,慢慢道:“青竹,你信不信,我们的江湖小报,会在潜移默化间改变江湖千万年不变的规矩和格局?”当这两张纸在江湖上变成灵通确凿的信息的代言人时,多少世家和豪杰会想要借助它们的力量发声,那些个明争暗斗啊,想想都觉得有趣。
“阁主要解散天一阁。”叶青竹肯定道。
“改造么,什么解散,听起来多让人难过,”慕容秋荻挥挥手,长叹一声道,“我希望你们都能在阳光下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个个都是一副昼伏夜出鬼鬼祟祟的蝙蝠形象。
叶青竹不语。
慕容秋荻理理袖子,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叶青竹的面前,抬眸盯住他的眼睛,慢慢道:“我都舍得,你有什么舍不得?”
“青竹不敢。”叶青竹连忙低下头,语气恭敬道。
“办完这边的事,回阁里和北一南一他们几个人商量商量这件事,两个月后把方案给我,”慕容秋荻抬手拍拍叶青竹的肩膀,柔声道,“你辛苦了。”
“这是青竹的职责。”
“呵……”慕容秋荻轻轻笑了笑,接着道,“若无其他事,就赶紧回去吧,早些休息。”
“是,”叶青竹从袖中取出两份文卷,道,“另外,这些请夫人过目。”
慕容秋荻接过点头道:“恩,我会看。”
“那属下告退了。”叶青竹定定地看了慕容秋荻一眼,抱拳再次深鞠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慕容秋荻看着叶青竹高高瘦瘦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神色不明。
屋外的竹林黑漆漆的,叶青竹正欲往外走,却在此时察觉了什么,扭头一看,看见走廊的门柱边正倚着一个人,这个人此时也在看着他,见被他发觉,此人并不讶异和慌张,目光锐利清亮。
今晚,谢晓峰一直没有睡意,便出来走走,见慕容秋荻的书房亮着灯,本来想绕开往别处走,却听见她房中有男人的说话声,也不知怎的,他脚步一滞,转而很自然就往她的书房那边走去。
到了房门外,他迟疑了一会,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就见那个男人走出来。
竟然是竹叶青。
谢晓峰看见,竹叶青在发现他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他分明看见此人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愤恨和不甘。
“怎么了?”见叶青竹站在门口不动,慕容秋荻有些奇怪地问道。
“夫人,此人似乎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叶青竹拱手道。
慕容秋荻走到门边,看了一眼站在那儿的谢晓峰,转头对叶青竹道:“知道了,你先走吧。”
“是。”
看着叶青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慕容秋荻才出声道:“睡不着?”
谢晓峰没说话。
慕容秋荻侧过身走到谢晓峰面前,抬头看着他。
他也在看她。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样互相静静地凝望着。如同他们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不可捉摸。
忽然间,慕容秋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边走边道:“走,我请你喝酒。”
谢晓峰在等她先开口,她也确实首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不过她说出这句话来,让他有些诧异。
“走啊。”听见后面没人跟来,慕容秋荻扭过头去,看见谢晓峰站在原地不动,便又重复了一句。
谢晓峰问:“哪里有酒?”他在这里住了几天,从未见过哪间屋子放着酒。不然以他的嗜酒程度,早就喝光了。
慕容秋荻轻轻笑道:“跟我走就是。”
烛光柔柔打在她的侧脸上,她在那不经意间的一笑,清淡悠远,宛若月夜盛开的莲花,如梦如幻,刹那间,谢晓峰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曾经与她朝夕相对的时光。
过了一道山梁,有一片桃林,这个季节,桃树的叶子都黄了。
谢晓峰跟在慕容秋荻身后,她打着一盏灯笼,在前面的桃林里转来转去,似乎在找什么记号。他等了一会,见她停在一棵大桃树下,先是摸了摸树干,然后蹲下来察看着什么,随即起身拍拍手,指着她脚边那块地对他喊道:“来,挖开。”
“上好的桃花酿,去年埋下的,”慕容秋荻站在一旁,一边看谢晓峰拿石头挖坑一边笑着道,“今天算你有福,不过有言在先,只准拿一瓶。”
“你埋了多少?”一路上沉默的谢晓峰终于开口说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