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上大人发话,慕容明曦只得乖乖地去沐浴。
等他洗得香喷喷出来,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唤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慕容秋荻一边帮儿子夹菜一边问道。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只有母子两人吃饭的时候,慕容秋荻很喜欢在饭桌上和儿子交流,即使她知道这是个不良习惯。
“我本来玩了一会就要回来的,”慕容明曦捧着鸡腿啃得正专注,听见母亲的问话,他吞下肉,然后道,“但我碰见了上次那个阿吉叔叔,一时好奇,就跟着他在面馆坐了一会。”
慕容秋荻本来在往慕容明曦的碗里夹他不喜欢吃的青菜,闻言,她拿筷子的手不由一顿。
“娘,我跟你说,那个阿吉叔叔果然是武林高手!”慕容明曦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他只用两只手指头就把那么大那么长的一把刀捏成了碎片!”
慕容秋荻笑了,她拿筷子的另一端点点慕容明曦圆圆的脸蛋,温言道:“小弟,好好学慕容家的功夫,以后你也能做到。”
“可是,娘,我想……”慕容明曦端着饭碗,眼睛亮亮地望着他娘,道,“我想去学那个阿吉的功夫!”
“为何?”慕容秋荻心下虽然一惊,但面上却不显露,只是微微笑道,“慕容家的功夫难道还不能满足你?‘以子之弟,攻子之伯’你练到几成火候了?”
一听这话,慕容明曦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瘪着嘴,小声道:“他的功夫比慕容家的好。”
“哦?!”慕容秋荻支着下颌,淡淡道,“小弟,娘告诉过你,贪多嚼不烂。”
“我知道,可是……”慕容明曦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却偏过头去不看慕容秋荻,只是梗着脖子道,“我想快点变强,保护娘。”
真是倔强又要强。
慕容秋荻鼻子一酸,伸出手来,将他揽在怀里,轻轻叹息一声,摸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好吧,这回且随你。”
“不过,能不能学到人家的武功,得看你自己。”
下午,慕容明曦在后面的院落里上文课,慕容秋荻呆在房间里处理天一阁的文件,但看着看着,她总是有些魂不守舍,便干脆撂下笔出去舞剑。
慕容秋荻的武功很好。
剑光如雪,气势如虹。
她的剑招并不是花架子,真真确确是有杀气。慕容秋荻若是加入黑杀,一定是黑杀组织中最顶级的杀手。
舞着舞着,剑势慢了下来,她又换了一套剑法,以慢打快,亦是行云流水。
直到觉得够了,她才停下,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剑,出神。
她是慕容秋荻,却又不是慕容秋荻。
从那次劫难中生还后,她便不仅有慕容秋荻的全部记忆,也有了另一个异世魂魄的全部记忆。她像是活了两世,又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她不知自己是借尸还魂,还是记起了前世。
和那个人的过去,她刻骨铭心,却也觉得像是场梦。
那一年的春天,绿草如茵的山坡上,她一剑刺出,剑锋从他咽喉旁划过,他抓住了她的手,她吃惊地看着他,问他:“你就是谢家的三少爷?”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因为除了谢家的三少爷外,没有人能在一招间夺下我的剑。”
那天春正浓,花正艳,她的身子就那样倒在了还是少年的谢晓峰怀中,她的身姿是那般轻﹑那般软。
初见的记忆是美好的,他在她订亲的第二天带她私奔的记忆也是美好的,但抛弃却因此更加苦涩。
见鬼的七年之约。
如今的慕容秋荻,已能冷静地站在局外看这一段感情。她清楚地意识到,那个人天生就是站在顶峰的男人。女人,往往会对这样的男人爱慕痴狂,即使知道他不爱自己,也会如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而那个人永远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停下脚步,即使她是慕容世家的独生女﹑武林中有名的美人慕容秋荻。
自那次大难不死之后,她就将这段过去的爱恨都看得很淡,满心满眼的都想着怎么才能养好她生下来的这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慕容明曦。
江南七星塘的慕容世家身为武林中四大武林世家之一,断不能容忍未婚生子的事情辱没门楣,而父亲答应她,只要不将这孩子入族谱﹑不认他为慕容家的子弟,就准她暗中抚养。而慕容秋荻虽然生下了这个孩子,却怨恨他的父亲负心与她,根本不愿意认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给他取,只叫他“小讨厌”。
所以,这个孩子四岁以前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没娘疼没爹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恰在那时,异世的记忆涌入,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慕容秋荻的心性。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关心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她的孩子。与谢晓峰无关。
她看着这个孩子默默地站在她的床前给她端着茶水,做一个仆人才做的事情;她看着这个孩子习武受伤了也不哭不闹,独自在角落为自己清洗伤口;她看着这个孩子将路上捡到的一枚铜钱视若珍宝地收入怀中,自得其乐道“以后我会是大富翁”;她看着这个孩子……
她那时候就在想,她生下来的又不是一团血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绝情,不认他﹑不照顾他呢?人都说爱屋及乌,她却是恨屋也及乌,就为了一个春风一度之后再与她无关的男人,这样冷漠地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她是脑子坏掉了么?
慕容秋荻下了决定。
她自己给这个孩子取名“明曦”,冠她自己的姓“慕容”,至于小名唤作“小弟”,算是她在纪念记忆中那部名为《三少爷的剑》的小说中因为慕容秋荻而悲凉不幸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