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吧。格雷诺耶如此想着,因为这一次他取得气味的时间是如此迅速,以至于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消失了这么多少女,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具少女的尸体被发现,不少人家只以为女儿贪玩未归。
现在的格拉斯还没有戒严。
格雷诺耶还有足够的时间做他想做的事情。
里希斯老爷的大宅里正在举行舞会,格雷诺耶悄悄走近,他记得庭院的后门左角落的铁栏杆破了,可以从那里进去,就像他梦里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也确实看见那个红发少女在远处的喷泉处和人一起嬉戏,令他失望的是,萝拉还在发育期,她的气味并没有达到最好的顶峰,这样的气味是撑不起他的香水的。
而他已经无法再等下去。
“嗨。”
有人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软软的小手在他肩头迅速掠过,轻快的女声尚且带着童音的软糯。
格雷诺耶忽然僵立在那里。
“你是偷偷跑进来的吧,是不是饿了?我的盘子里正好剩一块奶油蛋糕和牛排,没有动过的,给你吃好不好?”
后面的女孩笑眯眯地对他说,格雷诺耶的衣服很破,常年的奔波跋涉令他满脸风霜,看起来和这个华丽光鲜的奢华晚会格格不入,可是女孩似乎却一点儿也不意外,和他熟稔地聊天,仿佛不是第一次见。
格雷诺耶当然记得这个声音。
他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早点来这里找她,他只是奇怪,为什么直到她走到自己的背后,他都对她身体所散发的淡淡清香一无所察。
哦,那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吧,她的气味曾经伴随着他数十年,仿佛生命中的一部分。
“诶,我在和你说话呢?背对着我可是不礼貌的行为啊,”背后那只小手轻轻戳了他一下,依然是笑眯眯的语气,“喏,盘子和食物都给你,不用还我啦。赶紧离开这儿,被人发现就不好了,爸爸会找人打断你的腿啊。”
格雷诺耶愣愣地转身,无意识地接过她递来的盘子,洁白的来自东方的精细瓷盘和他粗糙皲裂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呆呆地看着对面那张在梦中熟悉无比的清丽脸庞,仿佛不会说话了一样。
女孩睁着漂亮的碧绿眼珠,困惑地看着他:“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快从这里出去吧,那儿有个小洞,以你的身材很容易钻出去的。”
她很好心地为他指路,可是格雷诺耶需要的并不是这些。
“阿黛尔?”他忐忑而胆怯地吐出这个名字,因为孤独的长年跋涉、不与人交谈,格雷诺耶的嗓音变得十分艰涩沙哑,听上去像生锈的锯子在锯木头。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喊出这个名字时,语气中的温柔与喜悦。
女孩的双眼渐渐睁大,她压低嗓音凑近他上下打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你是谁?”
你是谁?
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格雷诺耶迫不及待地急切回答:“我是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他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全名,以从来没有过的激动和自豪的语气,可是他过高的音量却把阿黛尔吓了一跳,匆匆把他拉进隐秘的灌木丛:“你的声音小一点,别被人发现了,这个名字很有名吗?我对外面的事情不太清楚……或许你是要来这里找人?”
“我是让!让·格雷诺耶!”格雷诺耶再一次重复强调,他想阿黛尔的耳朵是不是出错了,她怎么会对他的名字毫无反应呢?
“是的是的,我知道你是格雷诺耶,可是现在你该走了,”阿黛尔东张西望,懊恼地嘀咕,“该死的,我怎么和这样一个陌生人躲在花园里聊天,被爸爸看见一定得骂我了。”她的话音未落,宅子的二楼已经传来里希斯老爷的呼喊:“萝拉,阿黛尔,你们两个在哪儿?”
“来了爸爸!”玩耍的萝拉提着裙子跑进去,不忘了回头扫视一圈花园,呼唤:“阿黛尔,你在花园里吗?爸爸叫我们呢!”
“你快快走吧!”阿黛尔推了一把格雷诺耶,然后立即提着裙子站起来,朝萝拉招手:“我在呢姐姐,马上来!”她想要立即离开这儿,去爸爸那里,不过却发现自己的裙角被人攥住,毫不意外的,是这个叫格雷诺耶的陌生少年。他仰头看着她,仿佛自己应该认识他一样,即使在黑夜里,他的眼睛也像星星一样璀璨,像泉水一样清澈。阿黛尔的心微微一动,和这个人衣衫褴褛的狼狈打扮不同,他的眼睛如同孩童一般干净动人。
“我会来找你的。”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如此嘀咕一句,迅速消失在黑暗中,阿黛尔愣了两秒,然后甩了甩头,匆匆提着裙子向父亲和姐姐的方向奔去,把这段奇怪的遭遇彻底甩在脑后。
阿黛尔万万没有想到,格雷诺耶口中所说的“会来找你”,时间居然就是今天晚上。当舞会散场,里希斯大宅中的仆人收拾残局、清理现场,萝拉和她相继沐浴梳洗后沉沉入睡时,阿黛尔疲惫地想这样的舞会真没意思,不过没一会她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仿佛温柔而贪恋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逡巡,令她感觉甜蜜而迷醉,晕乎乎的不愿醒来。
“阿黛尔。”她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眼皮沉重得必须努力才能把它支起来,然后透过窗帘射|入的淡淡月光,她看见了格雷诺耶的脸。
是那个陌生的少年,却有些不像——他把乱糟糟的胡子剃干净,头发湿漉漉的还带着泉水的凉气,在破旧不堪的衣服外裹了一件勉强还算整洁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