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画面中,对方点点头。
她这才继续:“那两首歌曲是委托创作的作品,合同里约定了财产权归公司所有。但根据现行法律可以明确一点,不管委托合同如何约定,著作人身权仍旧归作者享有。行使作品的署名权,是葛佳凌女士的合法权利。”
对方律师笑,提醒:“言律师,公民行使自身权利当然可以,但要是损害了其他人的合法权利,这可是违宪了啊。”
言谨也笑了,说:“哇,这下高级了。”
转而却又道:“但是不是真的损害了合法权利呢?”
她自问,而后自答:“这两首歌从发布以来注明的词曲作者就是a,过去也许可以说现行法律对这种情况尚无明文规定。但今年四月份杭州互联网法院已经有一个判例,明确了虚拟数字人不能作为著作权主体。‘多米娜’公司现在的做法本来就是有问题的,葛佳凌女士的诉求只是将错误更正而已。”
对面律师显然对这一点没有准备,微微怔了怔,低头打字,应该是在电脑上查阅。
言谨没给他更多时间,继续说下去:“而且,民事侵权行为的三要素,主观过错,损害事实,因果关系。其中主观过错已经明确了不存在,因果关系也是需要你们去证明的。葛佳凌女士要求将词曲作者从a改成其艺名宫凌,真的就会导致虚拟偶像与‘中之人’产生关联并建立现实对应吗?”
言谨伸手,吴清羽便把准备好的材料递过去,都是她看a直播的时候存下的截图,粉丝刷的礼物,发的弹幕。
言谨念出来:“a别哭,a辛苦了,送你花花,虽然我也知道你拿不到多少,下播之后洗个澡,吃顿好吃的,好好休息,……”
她念完,反问:“您认为这是对虚拟偶像说的话吗?法庭会接受这种说法吗?改了词曲作者之后,观众才知道a背后有中之人,歌不是a写的?即使真的出现开盒a的结果,也是因为你们内部管理和合同设置的问题,不能影响到葛佳凌女士行使她的自由和合法权利。”
违宪这一条,她又还给他了。
……
虽然牵扯到的问题就是那么几个,一场谈判还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言谨最后提了个对双方都比较好的建议,说多米娜公司过去在宫凌受伤那件事上的处理是非常体面的,这一次也应该有一个更好的结果,比如大家协商一个违约金的数字,然后就在今年九月份,女团合同到期的同时,一同解除a“中之人”的协议,宣布宫凌从“多米娜”毕业。
当场并未达成一致,只是形势看起来对她们这一方比较有利。
但等到视频挂断之后,言谨还是对宫凌说:“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没风险,也没办法打任何保票,我只能说你现在手上是有谈判的筹码的,艺名、两首歌的署名权、未来继续直播演出的权利应该不成问题,至于违约金,想要找一个合作方替你付这笔钱,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宫凌点点头,却又把手机递过去,让言谨看刚刚收到的一条微信。是运营经理联系她,对她说: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单独见面聊,不要被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了,一时冲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显然是分而治之的策略。
吴清羽在旁边也看见了,笑对言谨说:“从前女团的运营经理现在还在‘多米娜’,好像升到副总裁了,估计他还记得我俩找他们要两百万的那次呢。”
言谨还真怕宫凌又想起从前的事,生出些别的想法来,又想叫吴清羽闭嘴。
宫凌也真转头过去,忽然对着吴清羽说:“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觉得你欠我一辈子吗?”
这句话来得有些突兀,吴清羽笑意尚存,反问:“为什么?”
“刚出事那会儿,我是很感谢你的,拿到赔偿之后就更是这样了,”宫凌自嘲似地笑了声,回忆,“但后来公司一直拿这件事出来说,用我手术和康复的照片发通稿,一直炒到没热度了才算完。你也许不知道,那段时间网上有些话说得多难听……你越来越好,我却是这样,一天一天地,就都怪到你头上了。”
吴清羽看着她,脸上的笑一点点浅淡下去。
宫凌继续说:“其实,我一直记着你那天在舞台上按着我伤口的时候对我说的话。我问你,我是不是要死了?你说不是的,只是低血糖……清羽,我欠你一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吴清羽仍旧看着她,眼睫翕动,好像才回神过来,却又是那一句:“你也别把我想太好了。我跟公司提条件的时候也不是没想到他们会拿你手术康复的事情做文章。做娱乐生意的公司靠流量吃饭,能抓到的流量都是不会放弃的。既然两百万付出去,肯定每一分钱都得花得值得。而且,那天出事故,我俩就是一前一后,躺在那里的人也可能是我,我替你按着伤口的时候,看见的简直就是自己。你不用谢我,我其实就是替自己按着,跟你说的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前面宫凌那番话把言谨说得有点想哭,却又被吴清羽说的扫了兴。
宫凌好像也一样,但终于笑出来,说:“你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吴清羽低头,伸手用食指抿去一点泪光,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让你们别把我想太好了。”
宫凌走后,言谨在会议室里又坐了片刻。
这段时间,她压力巨大。正在做的跨国非诉项目因为好莱坞那边的罢工忽然前途未卜,全源的案子也在网上继续发酵,苏迩微博下面的评论和私信都已经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