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谨在试衣间里对着镜子看自己,婉拒:“我不需要啊,就上个班,都还没赚到几个钱,我干嘛穿那么好?”
吴晓菁在外面说:“我欠你的律师费都不止这一点,就让我体会一下为你买单的快乐吧。”
言谨说:“但是你也为我做过许多啊。”
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听见了。
两人隔着试衣间的门讲话,忽然都有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她们最初认识的时刻,小青在影视城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替小白拉起那块黑色的围布。
【79】
逛完比佛利山的购物街,已经是午后了,吴晓菁还有个事先定好的目的地,圣塔莫妮卡海滩上的abe吉他店。
时间紧张,她们略过午餐,直接开车过去,在六十六号公路尽头的那家店里选琴。
吴晓菁专家似地跟店员聊,言谨不停拿手机查着专有名词做翻译,双头,六线,十二线。直到最后选定三把,芬德、奥威逊、马丁。吴晓菁没说是送谁的礼物,但言谨也能猜出个大概。
从店里出来,两人已是饥肠辘辘,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东西。坐的是露天座位,刚好能看到海滩。当时已经是傍晚了,微咸的海风拂面吹来,夕阳正慢慢沉落。
食物风卷残云地吃完,她们喝着饮料,谁也不想动。
言谨这时候才看着竖在一旁的琴包,说:“是给悠悠的吧?”
吴晓菁不答,拿湿纸巾擦干净手,拉开其中一个,取出琴抱在身前,弹给她听。
仍旧是《海阔天空》的旋律,却是重新编过曲的,歌词也改了英文版,thedark,iseethesnowfallgflygfarawaytothenight……
简单,轻快,没了那种悲怆之感。
待她唱到那一句:willwechan?
言谨轻轻应和:whodoesn’tchan?
旁边桌有人给他们鼓掌,两人笑起来,吴晓菁却也停下不弹了。
“后面呢?”言谨问。
吴晓菁说:“没有了,就学到这儿。”
言谨微笑,像是能猜到这句话背后的聚少离多,但还是很甜的。
晚霞渐暗,浮桥上游乐场的摩天轮忽然亮了灯,美得好似某部电影里的场景,那种铺垫到岁月静好顶点的时刻。
离开圣塔莫妮卡海滩,开车回比佛利山的酒店。
两人在房间里洗了澡,换上一模一样的浴衣,打开路上买的一瓶香槟,一人倒上一杯,坐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喝。都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她们从前在东昌路的出租屋里也这么干过,只是当时挤的是一张一米的小床,现在变成了kgsize的高床软枕,以及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内容也不一样。那是2015年的6月16日,新闻说,特朗普宣布参选美国总统。
吴晓菁说:“妈呀,这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言谨同样觉得荒诞,说:“小时候总觉得国家领导人应该都是那种高瞻远瞩温文尔雅的类型。”
吴晓菁说:“也可能世界一直就这鸟样,只是我们长大了,终于看出了它的傻叉之处。”
言谨笑,又想起很多年以前,戴左左就对她说过,过分追求意义是中二病的一种表现,可能也是这个意思。
吴晓菁找遥控器换了台,这么巧,是cbs的《傲骨贤妻》第六季,正演到eli去见alicia,alicia告诉他,自己不会像peter那样做个政客。eli摸着良心对alicia说,你尽管在心里做你的迪士尼公主,但在现实世界里,请你识时务。
言谨看着,又觉是一重隐喻,忽然问:“如果有一件事,不那么符合你原本的理想,你会去做吗?”
“我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吴晓菁摊开手,让言谨看着自己,“我想做演员,以为红了就可以。结果呢?”
“结果呢?”言谨反问,觉得她已经做到了。
吴晓菁回答:“活动越来越多,故事越讲越夸张。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清羽没有下班的时候。”
言谨说:“但你也演了张茉叶。”
“是啊,算我运气好,”吴晓菁笑,躺倒在枕头上,“最近又有制片人找上来,都是仙侠古偶剧,角色也都差不多,女侠,女神,女将军……”
“你会选哪个?”言谨问。
吴晓菁说:“哪里轮得到我选?公司谈下来哪个就是哪个。”
“工作嘛,都这样……”言谨说,本意是想安慰吴晓菁,结果酒意上头,却是她自己先来了个转折,“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总是觉得不够。在外面怎么样都可以,但私底下,还是想什么都能说,哪怕是内心深处突然冒出来的傻念头,对方听见也不会说这什么玩意儿啊,然后觉得我好傻……”
“你到底在说谁?”吴晓菁侧过头来看着她问,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言谨摇摇头,继续喝酒,回答:“不说了。”
吴晓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说:“你什么傻念头都可以跟我讲。”
言谨笑,点头说:“好。”
那天晚上,她在吴晓菁那里过夜。两人聊了很久,只是到后来喝得有点过了,也不记得究竟聊了些什么。直睡到第二天早晨,酒店叫早的电话打上来,才手忙脚乱地起身,“多米娜”一行人要搭上午的飞机回国。
言谨先走,吴晓菁送她下去。大堂里有几个中国女孩等在那里,不知是游客,还是留学生,过来求拍照和签名。言谨自动退开,离得老远,小幅度地招招手,算是道别,也是这时候才第一次切实地感觉到清羽真的是红了。
吴晓菁也远远报以微笑,只觉得这情景如此熟悉。赵悠游也是这样,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自觉自愿地退开。她感觉幸运,却又总觉得自己是在透支着某些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忽然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