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仍旧看着她,又问:“所以,你是怕我难做?”
言谨却摇摇头,回答:“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吧。我不提,是因为我相信你们。”
“什么意思?”左左问。
言谨说:“我相信一家能够发展到这一步的公司,在面对此类决策的时候,不可能因为个人有或者没有交情,就改变最终的结果。”
左左听着,笑起来,隔了会儿才又开口,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提吗?”
言谨问:“为什么?”
左左却说:“因为我相信你啊。”
像是学舌,又似乎有些许的不同。
“什么意思?”言谨同样问。
左左回答:“你光凭你自己,就能说服所有你想说服的人。”
言谨也笑了,评价:“你这就马后炮了吧。”
七月中旬,全源案的答辩期届满,到了法庭组织原被告双方交换证据的那一天。
言谨和戴左左等人一起飞去北京,到了法院才发现,被告方面除去孙力行和郭家阳,周其野也来了。
虽然在微信里说过一句“法院见”,但当真看见他,还是让言谨有些意外。一个管着三地办公室的大合伙人,如今至呈管委会的成员,他根本没必要出现在这样事务性的场合。其实也就只是一次庭前会议,却搞得老大阵仗。
隔着会议桌,他对言谨点点头,言谨也对他点点头,心里想,只能当作是新型案例实在引人注目吧。
那一阵,太平洋对岸好莱坞的罢工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继编剧协会之后,演员工会和电视艺人工会也加入其中,在薪资待遇之外,另一个抗议的焦点就是ai可能取代人类表演、写作的威胁。
国内尚没有如此直白的表达,但与ai相关的诉讼还是很受关注的。
法院方面也相当重视。恰如交换证据这个流程,最初被改革出来的本意就是为了给法官减负。一般情况下,都是由法官助理和书记员主持。这一次显然不是一般情况,法官也来了。
至于原告这边,苏迩没到场,由言谨代表,另外带着她的助理朱泽帅。射月公司也来了两个人,内部律师和戴左左。
一干人等到齐,在会议室里落座,前面投影幕布放下来,两侧大幅显示屏打开,一切齐备。
法官宣布会议开始,先由原告明确诉讼请求,而后听被告阐述答辩意见,再按照证据清单,一一举证质证,凡有异议的记录在册,不会当场得出一个结果,目的只是在正式庭审之前把双方的争议焦点固定下来。
知产案件的证据量大而繁琐,原告这边还是先由言谨发言,按照目录一项一项说下去,编号,来源,内容,证明目的是什么,声音不大,却足够稳定,在偌大一间房间里回荡。
发言的间隙,等待展示电子证据,周其野与其他人一样望向投影幕布或者显示屏,间或低头核对,提笔做着记录。
言谨忽然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是他告诉她,证据的构建体现了一个律师的功底,是选择法律适用的前提,整个案件的关键。但如今他似乎也做到了她不久之前提出的要求,我尽全力,你也尽全力,从为她引路的前辈律师,变成了她的对手。
她有一丝惶恐,却又有一种终于做到了的感觉,那一瞬竟无比平静,只是低头查看目录,抛出下一条关键的证据。
那是一段视频资料,来自“全源图库”发布其ai创作功能的路演。
演说者是他们的中国区总裁,正在介绍训练ai的过程。而在他身后的背景屏幕上,快速展示着无数训练素材,只是马赛克拼贴的图片,只是一闪而过,但在被截取放大之后,还是可以在红色框出的部分中看到几幅苏迩的作品,恰恰就是她为《射月计划》创作的oonie,各种姿态、各种配色的形象。
被告方面显然没想到自家发布会上有过这样的破绽,孙力行怔了怔,侧首与郭家阳低语。
周其野却从屏幕上移开目光,望向言谨。
言谨并未避讳,甚至微微弯了下嘴角。
再一次,她想起过去。也是他告诉她,与电视电影里的反转不同,现实中的诉讼,证据突袭是极少有的事情,甚至未必会对己方有利。恰如此刻,一切早早摆到台面上,大家打的就是明牌。
【74】
研发ai大模型的潮流是从五年前开始的,当时业内许多公司大笔投入科研经费,甚至因此持续亏损,只是产出的成果始终不过而而。
直到今年年初,openai首秀,一时间石破天惊。同行大多感觉到压力,也都抢着发布自己的产品。大家比算力,比模型数量,争先恐后地展现自身核心竞争力。其中多少沾着些向投资人交代的意思,最好能再往上拉一波股价。但事情办得仓促了,难免就会有些勉强,甚至闹出乌龙。
有社交app直接在用户协议里加入霸王条款,约定所有上传的图片都可以被平台用来进行ai训练和二创。消息传开,有人注销账号以示抗议,也有人号召大家上传米老鼠和马里奥,然后迪士尼和任天堂,等着看神仙打架。
更有某厂的ai产品发布会上直接出现了打着别家logo的图片。事后官方回应,各家的模型都是开源的,本来就可以互通有无。这解释一出,当时就曾引起过一轮关于ai作品版权问题的讨论。
“全源图库”其实也不例外,他家文生图和文生视频的功能就是在那段时间集中上线的。ao幼
周其野看着言谨,可以反推出她如何想到从这个角度发掘证据的过程,也可以想像她在这上面下了多大的功夫,但确实是意外的。在今天之前,他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