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她考完所有科目,两人才又见面。
他们一起吃着晚饭,她喋喋不休,说每门课都考了些什么,自我感觉如何。
周其野就那么听着她说,她便也只当他过去一周多的时间一直在至呈所驻洛杉矶的办公室工作,没什么特别。
直到吃完饭,他开车带她出去,才知道他在附近租了个公寓。二十分钟车程,在西好莱坞与比佛利山之间,加州的风格,两面大幅的落地窗,一望便知白天阳光遍洒,这时候已经入夜,满目星星点点的灯火。
景色美得惊人,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这座城。而他只是无言,打开一扇门,牵她的手,带她进去。门后面亮起红色安全灯的灯光,是一间小暗室。他在这里安置了一套冲印设备,把他的胶片机也带来了。
两人都还记得当时的约定。他又像过去一样,站在她身后环住她,替她戴上橡胶手套。她却脱开他的手,凭着回忆,重复他教她的步骤。怎么把胶卷从暗盒里引出来,怎么清洁底片,怎么装进底片夹,在放大机里投影,调整旋钮对焦。每做一步,回头看他一眼,他或许微笑点头,或许矫正,直至两人的笑脸在相纸上浮现。再等着相纸慢慢曝光,而后依次放进显影液,停显液,定影液,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摇动,最后用清水漂洗,沥干,整平,挂到绳子上。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忽然问:“有多久了?”
他也看着那张照片,回答:“一百年。”
她笑了,转身过去看着他,想说:你说过会给我所有的时间,但这时间怎么好像有点通货膨胀?
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已经捧住她的脸颊吻她,贴着她的嘴唇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声音很轻,却也近到了极致,她可以感觉到其中每一丝的震颤,直觉要被融化。
那一夜,她在公寓留宿。
大约是复习阶段每天早起形成的生物钟,四点多,天还没亮,她忽然醒来。睁开眼,有一瞬的迷朦,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在些微的光线中看到他的脑袋和赤裸的肩膀,趴在她身边睡着,发出轻轻的呼吸声。她伸手,不曾触碰,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而他似有所感,翻了个身,将她拥入怀中,恰如对她这一问的回应。
第二天起来,他们出去逛街,买吃的,买新屋的布置,买圣诞节的装饰品。其中包括一只银色的相框,回去之后,两个人一起把那张已经彻底干燥的合照取下来,装进那里面,放在卧室的斗柜上。
退后一步端详,竟有点像个家的意思。
言谨不知道周其野作何感想,她自己当时的感觉近乎神奇。
忽然想起大一暑假学车,她第一次开车上路的那一天。其实不过就两公里,而且还是城郊没什么人的小马路,脑中的念头却始终在“感觉真好啊!”和“是不是太快了?”之间左右摇摆着。
2014年的元旦正式来临之前,言谨收到的第一声“新年快乐”,来自于舟缀。
不能不说是有些意外的,《蝼蛉记》的案子撤诉之后,小朋友就没再联系过她。她也想过主动问候,但又怕人家高考成绩万一不理想,问了只有徒生尴尬。
直到这一天,她才知道舟缀考进了很好的大学,而且读的还是致远学院的计算机方向。
言谨挺高兴,舟缀却向她道歉,说:姐姐,因为我那件案子,你是不是受到很大压力?我前几天才知道你已经不在至呈所了。
言谨连忙回:跟那件事没关系的,我从律所辞职,是去读书,这么巧,跟你一样,也是一年级。
一句话发出,舟缀那边回过来好几个欢欢喜喜的表情包,好像这才放心。
两人又聊了会儿才道别,言谨也给其他人发元旦祝福。
轮到庄明亮,她跟他说起舟缀的情况。
庄明亮回:算我们运气好。
言谨一时没懂。
庄律师给她解释:都是作者主动放弃,没碰上头特别铁的。
言谨问:要是头铁会怎样?
庄明亮说:你劝当事人退出,网友骂你跟被告串通。你不劝他们退出,要是高考失利或者丢了工作,网友骂你为自己沽名钓誉还要害人。
言谨苦笑,说:现在网上还有骂你的吗?
庄明亮回:暂时消停了,但是我进网络文艺知产纠纷调解委员会了,过段时间消息公布,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人想起来骂我,哈哈哈。
最后三个“哈”看着像是玩笑,言谨却能感觉出其中的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吴晓菁,在聊天记录里找了找,才发现小青改了名字,海阔天空。
言谨编辑了一条发过去:小青,新年快乐。
很快收到回复,也是差不多的一句:小白,新年快乐。
就好像两人根本没有疏远过。
但紧接着又问:你最近好不好?
这就是个再典型不过的久别重逢的问题了。
言谨莞尔,回:除了考试成绩可能不大行,其他都挺好的。
吴晓菁:哈哈哈哈。
言谨:你呢?
吴晓菁:你看我演出了吗?
言谨:看了,但还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过去几个月,她看到过清羽上的广告,以及在“多米娜”官网上发布的最新公演视频,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妆造,还是原本那个人,却又好像变了些许,更加美丽,甚至美得有些不真实。
隔了会儿,吴晓菁才又回:我可能要去演电视剧了。
言谨惊喜:真的?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