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开始了,言谨有种预感。
果然,纪敏跟表姐家那桌聊完了回来,就对她说:“这都已经一年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辞职回来啊?”
言谨脱口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年就回来的?”
“怎么没说呢?”纪敏也觉得奇怪,“不是说好律所工作一年,拿到执业证,更好找法务的工作么?”
言谨噎住。家里的事情就是这么缠不清,简直想录音加文字记录签名留证据。
“工作的事情不急,”言平给她们打圆场,又转开话题,说,“这一年的房价涨的看不懂,左左爸爸他们设计院的合作单位有新开的楼盘,过两天可以去看看……”
“谁?”言谨其实听见了,可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言平说:“戴左左爸爸啊。”
“你们这是在干嘛?”言谨无语了。
这下轮到纪敏圆场,说:“也没什么啊,都是认识的,人家客气帮忙,我们过去看看,有合适的就先定下来。”
话说得冠冕堂皇,字字不提相亲,旁边还有老人和其他长辈在,言谨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直到半夜零点,又收到左左奇奇怪怪的拜年短信:
温馨提示,您的电子宠物又陪伴您度过了美好的一年。在新的一年里,请勿忘定时投喂、玩耍、哄睡、续费,打款账号xx银行……
言谨这次学乖了,没读完,直接回:你知道我爸妈跟你爸妈见过面了吗?
左左也挺直接的,说:嗯,他们好像都已经计划好了。我今年六月份毕业回来,咱俩谈个大半年,明年五一差不多可以结婚了。
言谨给气笑了,说:你不准备解释一下?
左左说:要不将计就计,你配合我一下。我跟爸妈套个房子首付出来,入股朋友游戏公司的钱就有了。
言谨说:哇,你好孝顺啊。
左左却忽然不贫嘴了,只道:新年快乐。
言谨叹气,也回:新年快乐。
手机不断震动,拜年的短信源源而来,又是一年过去了。
年初一下午,言谨接到吴晓菁的电话。
那时,她正在亲戚家,吃完午饭,吃着水果和炒货,等着吃晚饭。
屋里有人看电视,有人打麻将,她拿着手机去外面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接听,本以为只是拜年加聊天。
但等到电话挂断,她直接进屋找纪敏,说有点工作上的事,自己得立刻赶回上海。
纪敏一听,自然更加反感,说:“你这什么单位啊?!年初一叫你回去上班?有这么折腾员工的吗?”
言谨却也顾不上了,跟父亲借了车,回家拿上电脑,就往上海赶。
初一的高速公路显得空旷了许多,开到上海市内,也没什么晚高峰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吴晓菁告诉她的那个派出所。
走进报案大厅,她看见吴晓菁,赶紧走过去问:“你没什么吧?”
吴晓菁是有“前科”的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摇头说:“没有,我拦着悠悠还来不及,他们男的要是打起来不一样的。”
言谨倒是有些意外,这一次她挺冷静。
事情其实很简单,起因是制片人要求卢茜立刻停机杀青,而卢茜不同意,坚持要把剩下的部分拍完。制片人便通知器材公司的现场跟机拉走了全部设备,还让制片主任从dit数字影像技师那里拿走了开拍至今所有的素材。
两方面于是动了手,互致轻微伤。
事情定了性是互殴,签了调解书,人放出来。剩下的问题派出所管不了,也没那么简单。
卢茜出了调解室,立刻打电话给制片人。言谨来不及制止,只能听着他们争论起来。
制片人说:“本来就是你们拍摄拖了进度,现在还想怎么样?”
卢茜回:“进度是拖了,但制片组没有责任的吗?后面几期资金一直不到位,通告也出得越来越乱。我想找你们开会,你们一直不出现。”
制片人又说:“跟你电话里都讲清楚了,还要开什么会呢?”
“怎么就讲清楚了?”卢茜问,“说停机就停机,这剧本是我的,片子也是我执导的。”
对方冷笑,问她:“委托创作知道什么意思么?我们,是甲方,你,是乙方。跟这儿死磕什么呢?还想不想吃这碗饭?真闹得难看了,我们直接换个人,连你名字都不会有。听劝,知道么?”
话说完直接挂了,再打过去,已是长久不变的忙音。
卢茜一时无语,直接摔了手机。
言谨在旁听着,大概猜到纠纷的始末。她曾经担心过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组里几个小孩被先打发回家,只剩下卢茜、赵悠游和吴晓菁。
言谨开车送他们回卢茜租住的地方,坐下来看了剧组从创投会以来签过的所有合同,从投资协议,到剧本创作,再到导演、摄影、演员的聘用。
现实确如卢茜所说,剧本是她写的,片子也是她执导拍的。
初期投资,她出了5万,赵悠游5万。然后几个人一起做了设定集和项目介绍,在电影创投会上得了奖。
但现实也确如制片人所说,当时签的投资协议里,权利义务部分的第一条,写明了本作品及产生的副产品(如歌、曲、造型、形象、表演、配音)的著作权,以及衍生产品的开发权,全部归制片方所有。
言谨不想责怪卢茜不小心。做娱乐法律师一年有余,类似的事情她已经见过太多。你可以把合同条款写到严谨缜密,把己方的权利保护得密不透风,但也不能忘记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谈判地位。很多时候,你其实根本没有余地去为自己争取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