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谨笑起来,拖着箱子上楼,回到自己那个小屋。
一室户,容不下丁点冗余。此时多了那个二十八寸的箱子,还有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编织袋,全都靠墙放着。阳台晾着衣服,沙发上铺着枕头被褥,茶几上摆着夜宵,瞬时变得拥挤起来,却又有种温暖的热闹。
两人各坐一只垫子,围着茶几吃饭。言谨吃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小青面前连副碗筷都没有。
言谨问:“你怎么不吃?”
小青说:“戒了。”
“戒什么?”言谨又问。
小青说:“饭啊。”
“你现在一天吃多少?”言谨好奇。
小青不答,只说:“怕肿,还有两周就考试了,我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但是你准备考试还得练跳舞,这样不会昏过去吗?”言谨只觉荒谬,她忙的时候就想着吃,化压力为食量。
小青却无所谓,说:“从小就这样,饿了就喝水,有次跟同学一起偷偷吃了个黄岩蜜橘,那味道我现在还记着……”
言谨简直不敢想象,还想再听那个橘子的故事。
小青却不说了,索性站起来,把准备好的几个考核项目从头来了一遍。
言谨坐在垫子上,抬头看着她,还是那样的开场:“各位考官好,我是来自上海的吴晓菁,身高170,体重48公斤……”
这一次没有口误,演唱选的也是一首中规中矩的艺考常用曲目,适合她的音域,显然也练了许多遍。
一曲唱罢,言谨鼓掌,像戏园子里那样夸张地叫好。
“你觉得怎么样?”小青问,又添上一句解释,“到底不是选歌手,都说表现力到了就可以了。”
言谨其实业余耳朵,根本听不出什么问题,只是玩笑说:“就是没有你的灵魂了。”
小青反问:“我的灵魂就是跑调吗?”
言谨大笑。
接下来轮到形体环节,小青却又不好好给她演了,拿手机出来放音乐,是《低俗小说》里的扭扭舞。
舞曲开始之前,电影原声里的主持人在说:diesandntlen……
小青也跟着说:“女士们先生们,又到了大家最期待的环节,兔宝宝餐厅扭扭舞大赛即将开始,下面让我们请出第一组参赛选手。这位女士,请问您的姓名?小白。那么您的舞伴呢?小青。好的,期待你们精彩的表现……”
言谨起初只是尬笑,看着小青一人分饰两角。
但当音乐响起,小青拉她起来一起跳,一边跳一边给她念口诀:“左脚,扭,扭,扭,右脚,扭,扭,扭,指,指,剪,刀,手……”
不知是那曲调,还是节奏,又或者是舞伴的投入,她竟也跟着跳起来,虽然只是瞎跳。
时间已经不早,怕楼下人抗议,两人都踢掉拖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只可惜言谨帅不过三秒,袜子一滑坐倒,却还是觉得好开心啊。
后来回忆,那段时间好像都是这么过去的。
言谨白天上班,还是在整理添视案的证据,加班也还是很多。
她习惯使然,每天结束工作关电脑之前照例记录工时。
庄明亮在系统里看见,大概还记着那次开会她跟他唱对台戏,又阴阳怪气地说:“你觉得你填了有用吗?”
言谨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用,看着他问:“那要不我就不填了?”
庄明亮却又笑出来,说:“你还真不填了?!打工呢,要有打工的觉悟。老板批不批是一回事,你不要主动给老板省钱。”
言谨想想也对,说:“哦。”
他们现在做的这些其实已经不能说是为了马导的案子,至少马导肯定不会为这些工时付费,但又不知道填什么别的项目好。
说不担心是假的,她有点好奇周其野的压力有多大,看他跟庄律师跑几个地方见权利人单位,都是自己开车或者坐经济舱。而至呈所其他合伙人似乎都是非公务舱不坐的。她也没敢问为什么,大约也是为了省钱,真的好破落的样子啊。
所幸,他们主动接洽的几家版权人最后还是签下来了,拿到法人委托书,营业执照复印件,分别附上视听资料和鉴定报告,以及计算出来版权方的损失和侵权方的非法所得。
除此之外,还要拟写报案材料。
言谨洋洋洒洒,下笔千言。
庄明亮检查她的功课,教育她道:“写作有条铁律,一个故事能写成微型小说,就不要写成短篇小说,能写成短篇的,就不要写成长篇。作为律师也一样,写辩护词、代理词,乃至报案材料,都要抓住重点,语言凝练,做到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就可以了,不要水字数,知道吗?”
言谨听着这比喻,就想起周其野跟她透露的小秘密,庄律师确实是如假包换的真文艺青年。
也正是带着所有这些证据和材料,庄明亮和周其野又去了一趟北京,联系文化市场行政执法总队,再到朝阳分局,正式报案。
接下去便是等待是否立案的结果,言谨总算闲了一点,恢复到每天七八点下班的节奏,回到出租屋,小青总是还没到家。
那几个礼拜为了准备考试,她没再接群演的活儿,在附近一家舞蹈教室临时代课。除了挣课时费,就为了能在不上课的时间蹭他们的练功房用。但学员上课一般都要到九点半才结束,她回来总是深夜了。
言谨看到她脱下来洗的衣服,尽管是冬天,黑色t恤上还尽是盐花。
虽然很累,她还是会在夜里拉言谨跳舞,从《低俗小说》里的istist,到《芝加哥》里的hothoneyrag,再到《芳芳》里的sgja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