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于凛凛才从痛楚中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病房,鼻尖充斥着很重的消毒水气味,她动了动手指,很沉,抬不起来,她视线下移,目光定在一丛散落在病床上的黑发上,隐约露出了发下男人年轻的面容。
……谁?
她蹙了蹙眉尖,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像不喜欢别人靠得这么近。不想她这点排斥心让她不由动了动,这一动,趴在病床上的男人就睁开了眼睛。
那男人在看见于凛凛冷淡的神情时,他瞳仁一阵紧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于凛凛被他盯得有点心烦,忍不住皱起了眉毛,男人却露出了激动的表情,猛地靠了过来。于凛凛厌恶地别开脸,男人并没有凑近,而是伸手按下了她床头的呼叫铃。
因为昨天她出现反应的缘故,医生来得很快,并且还是一大拨人呼啦啦地拥了进来,男人退到了医生后面,一双眼睛关心地盯着她。
于凛凛内心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这眼神,为什么会这样悲伤呢?
而她自己……
又是谁呢?
是的,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奇迹般的,她却并不觉得惊慌。
好似这样的情况她已习以为常,或者,她已经历过了更诡异的状况,所以对此不足为奇。
“患者于凛凛,五年前因车祸造成脑出血,无限接近于脑死亡的状态,导致成为植物人。因为脑接近死亡的缘故,本判定她这一生只有很小的几率会苏醒的,没想到不过五年就醒了,我想这和家属的关心不无关系,辛苦你了,林先生。至于她的记忆,因为脑出血的问题,可能还有血块留在脑颅内,阻塞了血液流通,因此造成现在的失忆状态。”
被称为“林先生”的男子苦笑地扯了扯嘴唇,想到于凛凛陌生、厌恶的视线,他就心生苦涩。
“谢谢医生。”道谢过后男子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五年期间,他每天都会来病房看凛凛,她每天都无知无觉地躺着,他的心情从最初的希望,到绝望,再到狂喜。
他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完全忘记了他。
用这样陌生的、排斥的眼神望着他。
等到他重新整理好心情走进病房时,于凛凛正在望着窗外发呆,窗帘没有拉,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落在她眼睫毛上,棕色的眼仁呈现一种剔透的光彩。温柔的光晕落在她洁白的病号服身上,她看上去这样纤细、瘦弱,身上像笼罩着一个梦境,如此朦胧,如此梦幻。
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光晕中似的。
他心下一紧,忍不住一个箭步就冲进了病房门。他从来都是不疾不徐的性子,从未有过如此焦躁心情,也从未这样毛躁如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在睡了五年的她面前,他连自己的心性都无法把控。
他虽闯进了病房,想到她的眼神,却又不敢打扰到她,只敢站在她病床前,怔怔地望着她的侧脸。
她活生生地坐在他眼前。他瞳孔里映入她的身影,忽而觉得满足。
他确实痛苦于她不认识他了,但是,比起这个,她只是醒了过来,只是动了起来,就已经让他觉得这样满足。她还能醒来,这已经就是世界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至于她不记得他,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创造在一起的时光不就好了吗。
“你是谁呢?”于凛凛像是如有所觉一般转过头来,她没有露出之前那般排斥的神色,而是十分安静地瞧着他。
那双棕色眼眸一片稚子般的空白。
“我是林巽。”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带着点儿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神采。
于凛凛却没有动容。
“那我是谁。”
“于凛凛。”
“……那么,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男朋友。”林巽稍作迟疑,却还是说出了这个答案。
于凛凛心中有些疑惑,总觉得莫名有种违和感,好像自己忘记了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但眼前这人的神色不似作伪,自己醒来身边未见亲人,但这个人却如此体贴地照顾着她,肯定是有很亲密的关系。既然如此,他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却也没有什么逻辑不通的地方。
于凛凛不带感情色彩地冷静分析过之后,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风淡云轻的回答倒是和她的性子如出一辙。林巽心里一安,虽然她失去了记忆,但一想到她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林巽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幸福。
只要她醒过来了,时间还这样漫长,他怕什么呢。
等到于凛凛正式出院,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毕竟于凛凛沉睡了整整五年,身体僵直退化严重,若不是有林巽每天给她按摩肌肉,照顾她的起居,只怕她就算从植物人苏醒,可能身体机能也会彻底退化吧。如今,只是复健了三个月就得以出院,已经是大幸。
于凛凛的记忆还是没有复苏,但这三个月里总有一些莫名的片段闪过脑海,却无一和眼前这人有关。她那些记忆都是关于不同的人——男人的。
年少有为的青年一双眼睛沉郁地望着她:“阿凛,我好想你。”桀骜不驯的青年薄薄的眼皮一掀,恶狠狠地瞪着她:“我就是要喜欢你,我就是要等你,不要你管!”长相有些凶恶的高个青年有双魅力四射的桃花眼,年轻气盛的模样:“怎么办呢,我就是想要缠着你。”长相俊俏的沉默青年静静的望着她:“只要你还记得,我在等你。”
双眼皆瞎、喜爱微笑的男人坐在小楼窗前,似乎在感受着这微风、这阳光,而那冰冷寡言的男人擦拭着剑身,目光如冰一般冷。还有那傲娇的青年双手环胸不屑地扭过头去,那红衣公子翩翩风采陌上人如玉,那毁容的男人默默地雕刻着手里的木偶,目光黯然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