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拉乌尔阁下吗?您怎么会在这儿?”她的语调愉快而温柔,与之前的她仿佛截然不同。
拉乌尔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奇怪……”刚问完话后的克里斯蒂娜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怎么总觉得像是睡了好长的一觉,可是,胸口怎么会这样闷这样堵塞——
仿佛,有谁曾在心上留下了悲伤似的。
这样地浓郁、这样地深……
☆、番拾肆埃里克
埃里克觉得后悔了。
他想,他实在不该就这么让她离开的。
他甚至还不知道她到底是叫什么。她不情愿地别开脸,淡淡道:“叫她克里斯蒂娜,叫我达耶吧。”
她一向神色不显,埃里克也无从看出她的想法。但无疑,她即便是克里斯蒂娜沉睡的人格,也是与克里斯蒂娜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那么,她应当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但她却毫不透露。
她比他还要孤独。而这孤独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将自己关在孤独的世界里,门扉紧闭,一丝光都不透。她将所有人都拒绝在她的世界外,紧闭着唇,保守着自己的秘密而过着。
虽然他并没有感受她的亲吻,还隔着一张冰冷的面具,但他却感受到了她的心——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近地碰触到了她的感受。
很快,埃里克知道了克里斯蒂娜和拉乌尔私奔离开的消息,在报纸上甚至上了头版头条,但对此,埃里克无动于衷。克里斯蒂娜并非是她,她们压根是两个人,所以,无论克里斯蒂娜如何,与她也无关。
只是,他总会忍不住想,克里斯蒂娜这个主人格回来了,那么她,她会去哪儿呢?
会一直沉睡吗?还会再醒来吗?他们这一生,大概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吧。
一想到这儿,埃里克就不禁黯然地垂下了头,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覆在脸上的冰冷的面具。曾经他也渴望过走出去与人交往,所以才会戴上这面具以流浪艺人的身份行走在外,以卑微却憧憬的心态与人相处。
但现在,这些已经都不需要了。
她已不在,他再不需要旁人。
可即便是他不需要,有些人也愿意自己送上门来。
波斯人便是这样。即便是差点被埃里克杀了一次,生性豁达——或者说天生带了些二傻气质的波斯人很快就把两人的矛盾给忘了。波斯人虽十分忌惮埃里克,毕竟这个人心思奇诡,还有杀人前科。但是,他又十分崇拜埃里克,因为埃里克有着无人能及的灵感和天赋,男人生性就会崇拜比自己更强的人。而埃里克,无疑就是波斯人的里程碑。
再次看到波斯人,埃里克并不惊奇,也没开口问。
波斯人却吃了一惊。
因为埃里克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岁一般。本来以埃里克的相貌,波斯人是不太看得出来他的状态如何的,但以往挺拔的肩膀已经塌下,深潭般的双眸有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波斯人脑内不由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埃里克他,还活着吗?
这样的他,还算是活着吗?
波斯人本想说的话瞬间噎住了,久久不能言语。而埃里克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他就静静地等在那里,仿佛波斯人无论说什么,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关系。
良久后,波斯人终于开口了。
“……克里斯蒂娜已经和拉乌尔一块离开巴黎了。”波斯人说这话的语气干巴巴的,丝毫没有了最初想要试探的心思。
“我知道。”埃里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这个消息压根没有造成一丝一毫他的情绪波动。
波斯人微微瞪大了眼睛,终于忍不住道:“你再也无法见到克里斯蒂娜了,也无法拆散这一对有情人了!”他声音因为激动的缘故略有高扬,目光热切地盯着埃里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
埃里克却知道。波斯人只是为阻止了他的这个“犯罪行为”而自豪而已,毕竟波斯人还拿埃里克当一个危险的朋友,虽然这种“阻止”很大部分是因为埃里克自己的放水。
波斯人神色激动地还欲要说些什么,埃里克却打断了波斯人的话。
“我快要死了。”这句话宛如丢进湖水的一颗小石子,波斯人一下子被炸得愣在原地,本还有些激动的声音霎时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埃里克。
埃里克的神情却十分平静。
“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也不错。”面具下埃里克的唇角僵硬地提了一提,像是想笑一下,却终究还是没笑出来。
他想,能再见到波斯人,还能让他想起,在最后那段时间里,在这小小的地下城堡里,他与她这短短一瞬的相处时光。
他想起来她感慨他的天赋,目光满满的都是兴奋欣喜,眼底的赞叹让她像个孩子一样。她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光里,教他不能直视。
他愿意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她,只要他有,只要她要。
可是却偏偏,她什么都不要。她像是无欲无求,行走于这世间之外。
她真的仅仅是那短如一瞬、如昙花一般的偶然出现的人格而已吗,她初次苏醒看见这个世界,却不被这世界的新奇所吸引,甚至没有任何想要留下来的欲求吗?她是当真下一秒就可抛下一切、孑然一身离开这儿吗?
她是当真……
对这世界毫无留恋吗?
波斯人恍惚离开了地下宫殿,直到站在巴黎歌剧院的大厅里,他才忽然想到,他竟丝毫没有怀疑或是奇怪,明明埃里克刚刚公布的是他的死期啊。难不成是因为埃里克在他眼里太过万能,以至于对于他这种窥见了自己死期,还平静如斯地公布出来,而丝毫不觉得奇怪。且不说,他都没想到自杀这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