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罢了。”月无暇丢下一句后,唇角讥嘲地翘起:“于是跟着你们的马车,看你能犯什么蠢。”语毕,她低头拨弄了下指甲,神色淡然,微垂着眼睛,烛光将她的眼睑映出一小片的阴影,愈发看不出她的任何神色波动。身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对于雇主的信息,她表示自己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不该说的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谢俊:“……”你这妥妥儿的邪魅狂狷霸气侧漏的节奏啊,月爷!
还好,马车这一路回到皇宫并没有出现大的波折,谢俊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自己的寝殿——除去站在门口的郑泰外,倒还真没人发现谢俊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
在看见谢俊归来时,衣着单薄站在门口的黑发少年提着灯笼迎上,橘色的光环笼在少年身上,愈发衬得他脸颊苍白,神色寂寥落寞。
“阿俊,我半夜做了噩梦,阿俊你是要丢下我走了吗。”声音尚且稚嫩的少年嘶哑着嗓子说道,手小心地抓着谢俊的衣摆,一双犹还遗留着泪渍的墨色眼眸仿佛是被雨洗刷过的天空,盈盈地凝视着谢俊,嘴唇倔强地抿起。
若是此刻郑泰真的哭出声来,谢俊可能还不会感觉到这么心酸。但郑泰此时露出的这副要哭不哭的倔强表情,反而让谢俊觉得心脏像泡在了老坛陈醋里一般,又酸又软。这孩子总是这么温柔,不给别人带来烦恼,是因为叫花子生涯带来的心性吗?谢俊蹲下膝盖,伸手揉了揉郑泰的头,口吻不由放柔:“当然不是,我出去只是为了救皇兄的命。”
“阿俊,你……能不能一直带着我?”少年眼神复杂地仰脸看着谢俊,口气带着点犹豫,又回复到了最初有点怯生生的状态,看样子好像是已经知道了谢俊的想法。想想也是,谢俊已经写下了让皇兄帮忙安顿下他的信息,被他看见也是有可能的。
谢俊还没想完,郑泰就着抓住他的衣襟走近了一步,小小的头颅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少年碰触胸口的霎时,谢俊就感觉到了一片冰凉,这孩子……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等他啊。在感觉到衣襟被微微濡湿时,谢俊叹了口气反手揽住了郑泰,用体温试图稍稍捂热他:“别怕啊小泰,我会给你找个好地方安顿下来的,你不用再害怕饿肚子没有地方住……”
谢俊还没说完,闷闷的声音就从胸口响起:“不行吗。”郑泰虽并未开口反驳谢俊的意思,只是语气平静却带着颤抖地问道,就像一只即将脱离母鹿的小鹿般,充满了依赖与乞求,那微微颤抖的声线就像是在害怕真的会被谢俊抛弃似的。
即使是谢俊,也察觉到了郑泰对他的依赖——大概是对他产生了一种父亲的感觉?谢俊想着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此时他也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了。郑泰的声音再度闷闷地在胸口响起,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急切与慌乱:“阿俊,我能做很多事情的,只要是阿俊你的需要,我都会做到……阿俊你带着我吧,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谢俊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无法做出任何承诺,他自己本就是个处于危险里的人,邪冥夜的虎视眈眈,与皇兄之间的芥蒂,不知道何时就会失去自由。司马良已经因他而死,他又怎么能给郑泰带来危险。于是他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温柔地抚了抚郑泰的后脑勺,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已经回热了,他开口道:“郑泰,先去睡觉吧,今夜我陪你睡。”
似乎是受宠若惊于谢俊难得地主动邀睡【你等等】,郑泰竟然真的乖乖地松开了紧抓着谢俊衣襟不松的手,退出他的胸膛,牵上了谢俊宽阔的手掌。一大一小走入殿内的身影看上去如画卷一般和谐美好,仿佛可以一直走到尽头一般。郑泰小心地抬眼瞅了一眼谢俊的面庞,他的脸氤氲在黑暗里不甚清晰,侧脸弧线姣好优美,一双黑眼珠仿佛闪闪发亮。见状,郑泰眸里闪过一抹幽深幽暗的情绪。
又是今日的半夜,月色皎洁,各式的树木沐浴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美好,不愧是皇宫里,这夜色下的景色格外美丽,可惜太过人造了,显得有些违和的齐整。不过,皇宫的月亮和别的地方的月亮是没有任何不同的,虽是被高高的宫墙遮去了一星半点的月光,却依旧如在外面看到的一般,阴晴圆缺自有定时。这样看来,自由和被困仿佛没什么区别。他明明更喜欢自由,却总为了别人而宁愿失去自由被困住,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阿俊。
郑泰缓步走到庭院中,疏木错落地掩盖着他的身影,他伸开双臂沐浴在这月光下,那皎洁的月光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光晕旋转着落在他身上,缓缓融在了他的身体里,远远看去就像是和月光合二为一了一般。这奇异的场景持续了好一会儿,一个轻盈的脚步落在屋顶,很快就响起了来者的声音,嗓音一如往常地冷淡,却带着一股讥嘲的意味:“合作愉快。”
“月无暇。”郑泰并未睁开眼睛,清冷的嗓音被少年用稚嫩的语气吐出,硬生生地渗透了一抹阴沉与暴戾:“你没有遵守约定杀了司马锐。”
“如果你确定要在轩辕俊面前这么做的话。”月无暇冷笑一声,面容如同覆上了一层月影寒霜,看着格外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口吻也算不上好。想到之前被谢俊阻止的情景,她眉眼愈发冷淡。
闻言,郑泰顿了一顿,眉头微微蹙紧,最终还是松了开来,嗓音也低沉了下去,带着些妥协的意味:“那便罢了。”——他始终在为这个人妥协,却是情不自禁无可奈何,甘之若饴心之徃之。可惜的是,他的一心一意却只换来这个人的逃离。只因不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