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全是对顾司瑶的轻蔑,而其余二人则是对那国候沈郎表示惋惜。毕竟一个病秧子什么时候去了都不一定,况且若真去了,还得白白守孝三年。
这买卖搁谁也不划算。
三人聊的正欢,只听隔桌“砰”得一声响,几人齐齐转过头,只见一眉眼清澈少年端坐于此,那少年见几人目光传来,轻哼出声:“几位公子真有雅兴,搁之非议国候和御史,可真不怕掉脑袋,再者,顾娘子虽患有咳疾可也不像你们一样只在他人背后嚼耳根子,我瞧着啊你们跟那市井妇人有的一拼。”
那青衣少年拍桌而起,震得茶碗微微抖了抖。
“你是何人,我们在此聊天跟你又有何关系。”
少年目光淡淡,他站起身,拿起一旁收起来的竹伞,走到那几人桌前,手指弓起,在桌上敲敲,沉声道:“在下只是一个过客罢了,诸位不必深究,还请诸位下次说话时注意分寸。”
他目光阴冷,宛若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盯得在场几人脚底生寒。
不过沈斯年目光并未停留太久,他撑开油纸伞上了马车,渐渐消失于雨帘中。
“切,我们说话关他何事,难不成还要将我们活吞不成?我借他几百个胆子也不敢。”
青衣少年把玩着酒碗,白了眼沈斯年背影。
一旁男子抓住他腕子:“别说了。”
他已经认出那人是谁,便是沈国候嫡子沈斯年,就是借他几百条命也得罪不起。
沈斯年掀开布帘一角,瞟见巷口躲雨的小乞丐,思绪忽而飘回那年雪天。
父亲带着他来府门迎接御史,同行的还有年仅六岁的顾司瑶。父亲摸着他的脑袋,向御史介绍,这是鄙人之子,名唤沈斯年,小字词安,词安,来见见你顾妹妹。
他看着面前上身着青色袄衣下身乃浅黄色襦裙,披着纯橘色锦缎鹤氅的女孩伸出的手,声音软的像是棉花:“词安哥哥好,我叫顾司瑶,也可唤我婠婠,我们能一起玩吗?”
他那时一脸傲气,脾气倔的跟驴一样:“谁是你哥哥,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言毕丢下两个处于错愕中的大人转身就跑。
他不知道父亲跟御史说了什么,反正没过多久她就迈着小碎步“哒哒哒”地跑到了他跟前:“词安哥哥,你心情不好吗?”
他头也没抬,侧过身子:“要你管。”
女孩却没有被他话所吓怕,还是静静走过去,将脸凑到他跟前:“我弟弟不开心时候也像词安哥哥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哎。”
那时候他确实心情不好,毕竟母亲病重几个哥哥围坐在母亲身边而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到。
可能是自个儿素养问题,他的确想大声呵斥面前女孩,最后却化为一句:“我心情好不好与你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他闻她轻轻笑了笑,又说:“词安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乌鸦像墨砚吗?”
“为什么?”这问题他确实不知道。
“因为一样黑啊!”说完她笑得直咳嗽。
他那装满好奇的眸子淡去,丢下一句无便又走开了。
而她则在后头追。
此后每天她都来这玩,有时候会带她的小陈棠知一块儿来。
有时候他看两家大人在商议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御史喜欢自个儿准备定个娃娃亲。
她说过喜欢鸟,因为鸟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可当他花了一个月雕好鸟儿想赠予她时,却见父亲抱着浑身是血的她,从他身边走过。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见过顾司瑶,他问过父亲,可父亲却并不想回答。
三月初九宜嫁娶,连下了一周的雨竟奇迹般停了,天边泛着七彩祥云慢慢飘来,落在御史府正上方。
顾司瑶身着红色嫁衣,黛眉轻染,朱唇轻点,头上只插了几支钗子,沈御史怕那副头面压坏沈司瑶脑袋。但也衬得顾司瑶愈美艳。
大娘子在屋里同顾司瑶聊她儿时的事,聊着聊着竟呜呜哭了起来,顾司瑶拿着帕子安慰起来,还不时讲着笑话逗御史夫人开心。
比起笑声,更多的是咳嗽声。
大娘子眼底担忧尤为重:“婠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与你阿爹说说,延后几天?”
顾司瑶却摇摇头:“阿娘,我没事,只是有些咳嗽罢了,您不必为我担心,我自个儿身子最为清楚。”
“小娘子,您今日可真好看。”南枝笑着给顾司瑶端来药碗。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很丑似的。”
顾司瑶本想着逗一逗南枝,却不想她竟还信了,连连说不是。顾司瑶见此低眸含笑:“好啦逗你的。”
南枝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周嬷嬷换了身衣裳进来说时辰到了,顾司瑶让南枝给她带上喜帕,南枝扶着顾司瑶那瘦得不成样子的腕子,眼泛泪花。
南枝送顾司瑶入了花轿才松开手,依依不舍地站去轿旁。
顾御史与大娘子目送花轿而顾司瑶弟弟始终未到场,他毕竟是最反对姐姐嫁人了,又怎么会来。
花轿后头,是数十里红妆,从御史府一直到街西,以及队伍后头那十几名哑奴。
迎亲队伍两旁站满了络绎不绝的人群,他们都想看沈斯年究竟会不会来。
沈斯年越过人群跨上马,冷眼看了看两旁的人群,什么都没说,直接骑马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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