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哪知此乔括已非彼乔括,只道又是修士做的,但他无能为力,喃喃念道:“还会有下次吗?”
林乔两家人心浮动,终日惶恐不安,连晚上做梦都能吓醒,毕竟六大家族已经只剩下这两家了,谁也不知道,惨案会不会从天而降,若不是两家族长看似成竹在胸,估计已经有人要闹分家了吧。
三
与林乔两家不同,渔平野此刻一派喜气洋洋,司马问盖了间木屋,他们原来的房子在他和乔括交掌时被震塌了。小哑买来红绸把这间“新房”布置得很美,若是别的女人看到,一定不舍得走,一定要在这里和自己的如意郎君结拜天地。
小哑缝了两件新衣,一件是红霞霓裳羽衣,轻灵无比,没有任何花饰和图案,像倒悬的花朵一样一层一层的,因为那层叠的裙边比任何图案都漂亮;另一件是玄端礼服,玄色绸缎仍是没有太多针线,却绣满了淡金色云纹,很是漂亮。
夜过三更,红灯烛火,映得新房明亮,小哑穿着红霞霓裳羽衣,司马问穿着玄端礼服,携手自屋外款款走进屋内。
小哑披着长,红霞霓裳羽衣没有图案,只有像花朵的花瓣一样的层层薄绸,走动起来,似微风吹火焰也似凤凰翘,配上绝美的面容,竟连天地万物都仿佛没了颜色;玄端礼服的淡金色云纹也在灯火交映之下闪着淡淡金芒,好似闪着金光的霞云,司马问就置身这金色霞云之中。好一般郎才女貌!
屋内红烛众多,交相辉映之下,司马问和小哑携手转身一齐跪下,拜了天地,站起身,转身相对,跪下,相拜叩,没拜高堂,因为他们没有高堂。
没有满座宾客,只有新人一对;没有锣鼓喧天与爆竹声响,只有潺潺水声、萧萧风声和不绝如缕的雪融声;没有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只有两心相许;没有凤冠霞帔、片片金缕,只有红玄新衣。他们,成亲了。
木屋之外,司马问和小哑并成一线跪在地上,他们面向的是司马家的方向。
司马问手执酒壶,平举身前,倒酒,边倒边说道:“爷爷,爹,娘,姐,我成亲了,和小哑成亲了,你们知道了么?”
司马问心中积放已久的言语自不一一细说,一番切心言语过后,红罗帐中,小哑娇颜绯红,司马问执壶,斟满两杯,二人拾起酒杯,手交错,双双饮下交杯酒,小哑芳颜更显娇羞,正值冬去春来之际,帐里账外春意绵绵……
是灯总有蜡燃尽,是夜总有天明时。翌日天晓,司马问于一夜美梦中展开朦胧睡眼,小哑伏在他的胸膛上,凝望着他,像是看不够,也像是怕再也看不到,长披下香肩垂到他的脸上。
司马问道:“怎么了?小哑,你没睡么?”
小哑垂下头,凑到司马问耳边,轻轻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小哑的声音很清脆,像黄莺的叫声一样好听,但司马问没法去细细聆听了,因为“起”字刚落,小哑就翻手把一把匕插进了他的心窝。
司马问不知道小哑不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他,他只知道,心好疼!像被人用无数根细针来回穿插,每根针上都生有无数根倒刺。
司马问的的眼睛渐渐昏沉,他最后看到的是,小哑从他衣服里翻出那块漂亮的贝壳,把两块漂亮贝壳并到一起,五颜六色的光芒闪动,两块贝壳变成了一个贝壳,小哑用一根碧绿细线拴了贝壳相接处,然后,他就看不到了,意识就浑浑噩噩的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四
小哑把碧绿细线打个结,挂在雪白的脖颈上,拂开红罗帐,赤裸着身子走出来,拿了红霞霓裳羽衣,径直走到梳妆台,坐下,移过青铜镜,开始梳妆打扮。
小哑打扮得很仔细,穿了白色单衣,轻轻地披上红霞霓裳羽衣,薄薄的红绸绾上腰间,轻拾柳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直长,披下香肩,轻抹腮红,细咬唇红……
小哑打扮好的样子很漂亮,和她昨夜出嫁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推开新房的门,门外有一人,男人,身长还不及小哑一半,贼眉鼠眼的,长得像只老鼠,说话也像老鼠的吱吱声:“他死了么?”
小哑依旧打着手语:“不信你可以进去看看”
比划完,小哑款款朝外走去,就像昨夜与司马问款款走进新房的时候一样,红霞霓裳羽衣似风吹火焰也似凤凰翘。
长得像老鼠的男子还在新房门前,喃喃道:“他真的死了么?世上只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杀他,那就是你。”说完,他身子一缩,消失不见。
千里之外,十里空中司马妍纵血光飞前行,就在小哑把匕插入司马问心窝的一刹,司马妍眉心的倒悬血滴忽然变得滚烫。
那时她潜进河阳乔家正欲一试乔括深浅,眉心忽然迸出无数血光,横扫周身十丈,无论何物,都被绞得粉碎。乔括立时觉了她,她与乔括对了一掌,觉出自己不是对手,心念一动,血光卷了她就走,极快,大概是有伤在身,乔括竟没追上,这一追一逃倒吓坏了不少人。
乔括虽没追上,但司马妍却控制不了血光了,血光卷着她一直朝一个地方飞,她知道那个地方,是鄜州洛河边渔平野。
“二哥出事了!”血光一有异常司马妍就想到了这个可能,血光飞得虽快,但她仍是很焦急,后来她觉,只要自己心里念着血光飞快些,血光飞得就要快些。
司马妍不知道的是,血光曾历过一个似火焰又似凤凰的影子,小哑望着飞掠而去的血光,开口道:“快。”这时司马妍心里正念着要血光飞快些,然后,血光就飞得快了。
直到血光变成一点再也望不见时,小哑才回过头,不再看那血光。小哑走得不快,但却转眼便已横跨里许脚程。
小哑想起了十七年前,她是为了找回这两块贝壳才去到洛河的。贝壳是圣物,原本只有一个,只是被她不小心摔成了两块,化作流光飞走了,她循着感觉找到了洛河边上,然后就遇到了司马问。
那时,有一块圣物她忽然感觉不到了,然后她感觉有人在用另一块圣物的法力,而且还是两个人,圣物的法力是谁想用就用么?她很疑惑,所以她透过感觉撤掉了圣物的法力,然后她就感觉到有一个人从圣物旁边走过,很慢,就像在河里泡了很久冻得僵了一样。
再后来,那块被人动用法力的圣物她也感觉不到了,然后她网鱼网出了司马问。
司马问身上有一种她很熟悉的感觉,感觉他就是那个从圣物旁边走过的人,所以,她救了他,听了他的故事,她就越疑惑了,她为什么感觉不到圣物在他身上?她好奇,所以她和他一起去闯荡江湖。
想想这十七年来和他一起闯荡江湖的生活,小哑觉,这一切真的好巧,就好像命中注定一样,可惜她这样的人是不能相信命的,所以,她一定要离开他,他也一定要死心。
小哑笑了,她心里高兴,所以她笑了,因为她想起了和司马问十七年朝夕共处的光阴,真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做那个默默无言的小哑,可惜那日司马问迎战齐音、世临和陈立三人之时她见到一个人,一个浑身上下都像老鼠的人。
五
血光终于回到主人这儿了,可无论血光怎样冲撞,都回不到司马问体内,司马妍一看到二哥胸膛上插了把刀吓得小脸煞白,扑了上去,二哥的身子是冰冷的,和尸体一样的冰冷。
总是要强的司马妍脸上流过两条小河,奔流不息,摇着司马问的“尸体”哭道:“你不要走,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雪姐走了,连你也要丢下我一个人么?是不是这些光回到你体内你就不会死了?”
她双手在空处乱抓,想要抓住血光送进二哥体内,然而人怎么能够抓住光呢?
血光冲来冲去也进不到司马问体内,似也不再期望了,汇聚凝成如意玉饰掉落在地。
“你变成血光啊,二哥还没死呢,你快变成血光钻回去啊!”司马妍抓起如意玉饰一个劲的往司马问手心里塞,但是,死人是不会抓紧任何东西的,如意玉饰一次又一次的掉落在地,最后被司马妍扔门去,扑通一声掉进洛河瞧不见了。
司马妍喉咙已哭得哑了,没人能想得到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哭得像一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女子是什么样子,但即便如此,那个死了的人却是永远听不见了。
“你知道吗,我和雪姐有多想你,有多后悔,后悔那天骗去了你凿了好久才凿出来的贝壳,后悔骗你去河边,害你吃了那么多苦。”
司马妍已不哭了,因为泪已经哭干了,喉咙哑得像个病入膏肓的老婆婆。
“你知道吗?我和雪姐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有多高兴,可你们却一个一个把我一个人丢下,你们都走了,把所有仇恨都丢在我身上,你们心好狠!”
司马妍说了很多话,都是十七年来深藏在她心里的痛苦与仇恨,就连雪姐也不曾知道,她心里的仇恨竟有如此之重。
司马问看起来的确是死了,过了很久,司马妍才想起要把二哥胸膛上的匕拔掉。拔出匕的一刹,司马问的胸膛一颤,像是被匕拉动的,但更像是心脏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