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薄薄的皮肉,心脏的搏动快速而有力,擂鼓一般撞击着乌望的掌心:“所以要忍耐,不能冒犯师父。”
“……”乌望控制住被心脏的搏动擂得微蜷的指尖,语气平淡,“你刚刚做的事还不算冒犯?”
“是冒犯,百死不足谢其罪。师父要是觉得不悦,就将弟子推开……”
吻又落了下来,带着克制。碰在乌望的唇角,轻得几乎让乌望感到隔靴搔痒,又重得像是荷载了良久以来所有的感情和纠葛。
对方的手指摸索着探向他手腕处的操作主板,将那枚存储着被抽走的记忆的芯片轻轻装入。
记忆瞬间回涌。
所有轻松的、惬意的、沉重的、压抑的过往混杂着情绪奔涌——又在转瞬间被黑塔碎片自身荷载的意志洪流吞没。
乌望闭目伫立在原地,片刻后,微微侧过脸。
“……!”
两双唇忽然碰撞在一起。
须臾的停顿之后,就是彻底甩开克制地互相碾磨挤压。
意志的洪流依旧在咆哮嘶鸣,不断冲刷着乌望的灵魂,试图将他也拽入绝望的境地。
但那些对乌望来说更为珍贵的记忆,仍然安安稳稳地待在洪流之中,成为浓郁黑雾中一点微小、又不肯磨灭的光。
“隆隆……”
劫雷似乎变得更盛了,闭着眼依旧能感觉到光线带来的刺痛。
虚影开始不那么凝实,但握着他的手依旧有力而沉稳。
他们互相箍攥着彼此,将对方扯近,兽一样地互相亲吻撕咬,又始终保持着一线理智,仅仅在对方的唇上留下牙齿的烙印。
他攥着虚影的衣领,屈曲的指节抵着对方隆起的喉结:“……缠在一起了,荆棘。”
乌望有点烦地蹙起眉,觉得之前应该先让米泽西戴将这什么破红玫瑰病的瘟疫给解了。
虚影却笑了一下,压着他后颈的手挑起那团交缠成结的玫瑰花簇:“昔君与我兮,同心结发……难道不是好兆头?”
乌望蹙眉:“末学肤受。那诗的下一句是‘今君与我兮,参商胡越’,你是想和我南北异枝,还是风流雨散?”
虚影闷笑着吻他:“师父教训的是。离了人监督,弟子懈怠了,念诗也只念前半句。还需要师父时时盯着,多多教训……”
剩余的话淹没于唇舌之间,叫人分不清这人是不是故意犯错,就为了递出这么一句试探未来的话。
乌望忽然很想睁眼,想看看虚影此时的神情,想看对方被他的指骨抵着喉间时,是否会不适的皱眉,又要伪装出温驯的样子,忍耐地将眉头舒展……
近旁掠过一道异样的风。
乌望怀里的卡西使劲挣了挣,没拗过乌望的力道,使劲拗着身子想转身时,乌望已经和虚影同时分开,装载在眼球内的扫描部件迅速工作,将地面上那个艰难爬行的身影扫得一清二楚。
看体型大小,这半截机械人应该是梅。
虚影抬腿踏上梅的后背:“杀不杀?”
“暂时不,”乌望松开卡西,任狗子一口含住梅的大半个脑袋,“之前在实验室,米泽西戴只是废了他的行动能力,没下杀手,估计是想从他嘴里套问什么情报。”
只是没想到,这对伪父子互相都防着彼此。
当年米泽西戴能在梅下手前挖出自己体内的芯片,如今梅也为了防米泽西戴留了一手,才能在实验室里突然反扑。
乌望又往雷劫降下的方向扫了扫,受劫雷干扰严重,没能找到绿眼睛的踪影:“还有一个呢?”
“被雷劫劈没了。”虚影叹息,“他一直想迎着劫雷直接杀我,倒是替我分担了不少压……”
虚影“嗤”地一声消散了。
好在乌望的心刚要拎起来,眼前便骤然一暗。
雷劫,散去了。
他下意识地睁眼,看见积厚的乌云中,一道长不见其首尾的身躯游过云海,浓淡兼宜的云雾间露出皎玉似的身躯,每一片龙鳞都洁净得像浸润着月色。
身边传来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乌望都心不在焉地没去看归来的米泽西戴,只盯着云中的游龙,看着祂倏然摆尾,鎏金的鬓毛璀璨得像流淌的日光。
扶光并没有在云层间留滞多久。
米泽西戴大步走到梅身边,拎开卡西将养父揪起来时,他便遁做一道流光黏回乌望身边。看样貌倒是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额头上多了一对羊脂玉似的洁白龙角。
乌望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看起来体面干净的扶光:“把伪装撤了。谁渡完劫会像你这样,一副刚从温泉沐浴出来的样子。”
扶光佯装没听见,侧头看向米泽西戴,只悄悄抬手,勾住乌望的小指:“你想问他什么情报?我现在应当可以直接搜魂问出答案。”
梅那两枚红色的瞳仁镜头都碎了,狼狈地瘫在地上:“你们休想。”
不知是不是从记忆中汲取的情绪已经耗尽,他的声音又恢复成最初的平板机械音,语调里也不再有愤怒或是亢奋:“莫多……”
他身上的零件突然开始自动解体,丁零当啷坠落一地。
选择自我了解后,他看向的第一个人,还是自己那个念念不忘的养子:“我一直很后悔……为什么创造出你这样的残次品。”
米泽西戴的脸上笼着一层难辨的神情,像是痛恨,像是怜悯,悲伤和解脱令他的眸中含着一层薄薄的光:“你真的知道后悔是什么感受吗?”
他拦住了扶光召出晦朔的手,没去操纵梅的生死,也算是成全了这段父子关系的最后一分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