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丈大厦177层。
一个机器人守在床榻前,手中捧着一盏透明琉璃瓶,里面装满了冰块,缕缕凉气升腾又消散。
“……”
窗外阳光炽烈,高楼林立,飞梭穿行,全息巨屏上循环播放着吸引人眼球的广告,无处不彰显着高度的科技水平。
房间内却保持着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古旧风格,木桌木椅,矮而宽的床塌,素净的五扇屏风。屋角坐了盏雕花香炉,袅袅升起一线细冷的檀香。
窗里窗外,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床榻中央跪坐着一个男人,炽热的光线蛛丝般缠绕着他。
男人肩头只披着一件宽大的月白色外袍,裸露的胸腹肌群剧烈起伏,皮肤上覆满汗珠,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隐忍地喘息。
他分明处在最虚弱的状态,隆起的肌肉却昭示着可怕的攻击性。
屋里响起“叮”的一声,小机器人说:“先生,店内传来消息,四个走虎成员拿好东西离开了。”
机器人一刻不停地继续道:“但是我不建议您现在处理事务,您的体温已经到达38。9摄氏度,建议立刻降温。”
这个体温对于一般人类来说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但是对于鬼来说,这几乎是致命的煎熬。
男人没动,抵在榻上的手更紧地攥成了拳头,青筋夸张地爆起。
只见他手心里,紧紧握着一支剔透的白玉簪。
机器人露出U^U的表情:“您此次炽潮期已经持续三天,且症状相比以前都更为严重,估计痛苦程度较上次增加34%,是否为您注射缓释药物?”
男人微微侧过头,神情极为冷淡。
他左边眉毛的尾部断了两小截,有种难以言喻的野性。
机器人安静几秒,锲而不舍地开麦:“先生,您此前一直拒绝注射药物,是担心药物对精神系统产生的副作用。但经过详细计算,注射一次10ml药物对身体产生的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话太多了。”
危雁迟冷冷开口,声音低沉嘶哑,能听出里面压抑的疼痛。
机器人闭嘴了。
“充电去。”
像打发一个小孩,一边玩去吧。
机器人看上去还有话想说,因为它的屏幕上出现一排跳动的点点点,过了会儿,点点点消失了,又过了会儿,点点点又出现了,反复横跳,犹豫不定。
真是只把一切内心想法都展现出来的小机器人。
危雁迟淡淡闭上眼睛,彻底结束了这段对话。
U^U把冰块摆到床头,不情不愿地滑到房间外面蹲着充电去了。
一只黑色的千纸鹤落到危雁迟肩头,他微微侧过脸,对着纸鹤说了句话,“去找久绛。”
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抹,那纸鹤便振翅飞起,身上燃起细小的火焰,很快融化成烟雾,消失不见了。
房间陷入沉寂,危雁迟闭目,身体越来越烫,似乎有极高温度的火焰从骨头缝里炙烤着他,浑身钻心地疼。
“炽潮”是危雁迟从小就有的病,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次。
小时候烧得没这么厉害,娘还挺高兴,因为他只有发病的时候,身体才会温热一些,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的,这时候摸起来才像个人。
他发病,娘就抱他出门在村里转悠,让村民摸他,还催促人家,你摸,你摸摸,咱家娃娃没问题,暖呼呼的,健康着呢!别净听那些神神叨叨的人瞎说。
村民们躲在家门后面,神情嫌弃又恐惧,说你把那东西拿远点,你一个根本没法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有孩子的!
这话其实不假。
当年危氏女儿远嫁给一个商贾的儿子,全村人都嫉妒得红了眼,说她是走狗屎运,麻雀飞高枝了。
然而没过几年,危氏就被丈夫休了,因为她怀不上孩子。
女人被夫家抛弃,独自返乡,可以想象她遭受怎样的嘲笑和欺凌。娘家人觉得脸上无光,不让她回娘家,她便只能一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
弱女子无所凭依,又颇有姿色,村里的男人便像流着口涎的豺狼,一个个的都坐不住了。
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但偌大一个村子所有人都像聋了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直到她的肚子突然鼓起来,她都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
寻常母亲怀胎十月,肚子慢慢膨胀,见证胚胎的发育。
她这胎却相当反常,腹部在一夜之间变得很大,不到一周,她就诞下了这个孩子。
那是春天的一个下午,春意暖融,草长莺飞,村人们在田里农忙,女人一个人坐在榻上看窗外。
女人没有感到丝毫疼痛,溪涧滑出石缝,孩子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出生了。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此时已至惊蛰,大雁却尚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