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着林黛玉王熙凤没说出来,转了个话音又接着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儿,见了姐姐忘了妹妹,有了妹妹还想要姐姐,吃着碗里的还眼巴巴望着锅里的,就没一个够!”
平儿擦擦眼泪道:“那宝玉也算难得的了。”
王熙凤冷哼,“还不是又娶了旁人,说什么痴情痴意,我看都是放屁!他若立即做和尚去我倒还服他。他做男人的撑不起来,只一味儿的在内闱厮混玩乐,吃好的穿好的,临了临了家族败落时他一扔三四五做和尚去了,真真是一个于国于家无望,腹内原来草莽的不肖东西。”
这三个听书人林黛玉入戏最深,此时还在落泪,听了王熙凤贬斥宝玉的话禁不住道:“依嫂子他竟是一无是处的人了,可在我想来他倒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子,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罢了。”
贾琏看向林黛玉,心想,他们果然是知己。
王熙凤道:“世人有何错,千百年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没有他那样的,我是看不上的。”
平儿怕王熙凤林黛玉吵起来伤了亲戚情分忙拦在中间笑道:“依我说,让这个宝玉一辈子都做个富贵子弟也就完了,无论他想怎样都由着他去,如此大家都欢喜。”
林黛玉道:“平儿姐姐又错了,他能决心做和尚去又岂是耐不住贫寒的,他不过是和别人都不同罢了。”
贾琏笑道:“他大抵是想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却不知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我们每个人都想如宝玉一样沉浸在女孩们的净土上,自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却终究是谁为我们挡去了外面的风刀霜剑呢。黛玉妹妹说的不错,他看不惯世俗经济那一套,所以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是的,他和别人不同,可他终究是此间的人,是人便要柴米油盐酱醋茶。
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就变成死珠了;再老了,竟是鱼眼睛了。那么,是什么把无价宝珠磨成了鱼眼睛呢。”
林黛玉似有所悟,喃喃自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
王熙凤平儿也在咀嚼这句话,厅上安静极了。
贾琏又笑道:“不过闲谈罢了,黛玉妹妹不必当真,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合该无忧无虑的嬉笑玩闹,柴米油盐风刀霜剑都是大人该背负的。”
林黛玉小大人一般叹气,“做个世间人真难啊。”
贾琏笑道:“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只当是修行吧,难不成还去死吗?死易活难,勇往直前罢了,也许前面风景更好呢。”
“琏表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熙凤哈哈笑道:“哎呦我的妹妹你才多大点呢。”
林黛玉也笑了,脸上有些微的羞涩之意,“嫂子方才我……”
“嗨,多大点事,我早忘了。”
平儿反应过来笑道:“二爷,奴婢怎么听着你像是在编排宝二爷呢?”
贾琏笑道:“哪有,你这丫头就会多想。”
王熙凤也反应过来笑着轻推了他一下,“宝玉也有一块宝玉呢,可真是巧了。”
林黛玉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顿时心里一咯噔,偷眼瞥贾琏,并暗自把故事里的那个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和自己比较了起来。
这时兴儿来回外头有个叫阮兰香的织娘携家带口的来求见。
贾琏便道:“把人领进来吧。”
转脸就对王熙凤笑道:“你瞧,织娘不是来了吗,帮了一个来了一家子。”
王熙凤早已笑逐颜开,手搭在贾琏的肩膀上意味缠绵。
平儿侧目,心上说不出的羡慕和……失落。
一个故事说完外面的毛毛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屋脊上霞光万丈。
见过阮兰香敲定了十年契之后翌日清晨是个好天气就启程回了扬州。
——
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已经开始实施了,外人都已知道林如海已是病的起不来床了。都在传林如海命不久矣,他京城来的妻侄已做主开始变卖林家的产业,听说只要林如海一死就带着偌大家产和林家孤女回京城她外祖母那里教养。
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本就是万众瞩目的,林如海出事几乎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在茶余饭后议论。
又过了小半个月林如海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甄应嘉,圣上放在江南的耳目。
他是带着圣旨和太医来的,见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油尽灯枯模样的林如海关怀备至,急命太医救治。
太医只看了看林如海的病容便知他不大好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上手诊断了一番,而后就对甄应嘉摇了摇头低声道:“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甄应嘉脸上露出凄色,握着林如海的手宽慰道:“你好生养病圣上记着你呢,我带来了圣上给你的圣旨,特令你可以躺着听旨。”
林如海却摇摇头,挣扎着爬起来伏在枕上叩首听宣。
甄应嘉见他如此忠诚模样心里实在可怜他,急忙上前去抱着,展开了圣旨给他看。
林如海看罢心里欢喜,面上不露,伏在枕上泣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应嘉是性情中人,不免陪着落了两滴泪。
却见林如海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顿时生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呼唤道:“如海兄、如海兄?”
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女孩兴奋的呼声,“父亲,有药了,有药了,你有救了。”
林黛玉手里拿着一棵冒着金光的草跑了进来,见林如海跪在那里不动立时吓的哭了出来。
“甄大人,林大人去了,咱们把人放平吧。”太医叹息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