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宜悠,他颇觉尴尬,不过还是将情况据实道出。
沈家新任族长沈福江,自然要搬入祖宅,这是老太太哭天抹泪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一气之下,她便自祖宅搬出来,住到了沈福祥漏风的茅草屋。
“郎中怕是想着路远才不肯去,我便想把你奶奶接到这里看诊。”
宜悠再次觉得,她再次被刷新下限。
“沈老夫人如此要求?”
“恩,她说云林村房屋简陋,怕委屈郎中。”
退后一步,宜悠戳戳李氏的腰。几次前来皆是兵荒马乱,今日还是沈福祥第一次仔细观察李氏。原先又黑又瘦、皮肤龟裂的媳妇,如今白胖了一点,许是日子过得舒心,她额头间皱纹也轻了不少。
乍一看上去,竟像两人刚成亲时。当即他羞愧之情越发深,果然他是没本事的男人。
“芸娘,我牵连你甚多。”
李氏皮笑肉不笑:“过去的事还提什么,既然心里有数,就别让我再难做。”
而后她拔高了声嗓:“宜悠向来孝顺,方才我与她一提,她便答应去请郎中。你且跟她走一趟,快些回去医治你娘。”
沈福祥自是喜出望外,宜悠带他前去医馆:“这位郎中医术超群,不过你也该明白,只有超群的诊金,才能配上他的身份。”
“可要多少?”
郎中是个人精,摇头晃脑一大阵,意思大概是:需要根据病人病情的难易程度而定,现在没法说。
“罢,我便付了定金。”
笑眯眯的送走二人,她便安心的投入做喜饼的行列。县丞夫人早已送上精选的肉和花,她早早腌制上,如今只缺包和烤。
流水厨房中,碧桃揉面,刘妈妈擀皮,李氏包好在模子中坨成型,宜悠烤制。偶尔面少了或者皮多了,刘妈妈便机动的上下帮忙。如此下来,到天黑,已经做出三十套。
紧张忙碌着,她却不知此时云林村,老太太捂着心口嚎叫。搬出祖宅本是以退为进,让大家都看看,沈福江是如何苛待嫡母,她当年的先下手为强是多么的英明。
可事实却不尽如人意,沈福江最近忙着为柳姨奶奶迁坟,一场嚎哭让众人牢记老太太的恶毒。
眼见这边无法,她便想着报复老四家那三口子。可天不遂人愿,郎中打着宜悠关怀的名号大张旗鼓的进村,云山雾绕说了一番话,收了她十两银子的诊金!
☆、
待隔日如约来到县衙时,宜悠已不是一人。她与刘妈妈一左一右,两人推着一架老旧的推车,偶尔簸箩一角被风吹开,露出整齐码放好的喜饼。这便是昨日连夜做好的那头批五十份,赶着时日早,她要将第一批喜饼交予县丞夫人查看。
倒不是喜饼急用,而是民间约定俗成。盖因初时精工细作的样品,往往与日后量产之物存在出入,一般人家都会分批次好生检查。到她这,交情归交情,此举亦无法例外。
熟悉之后,章氏也不再拿着贵妇架子:“我就知你是个妥帖人,才一日便做出这些。”
宜悠腼腆一笑:“夫人体恤,如此一批批的送来,反倒省却我最后那桩大麻烦。”
章氏稍停顿也明白过来,这一家并无壮年男丁,若是二百多份喜饼一齐送来,那可当真够几个女人家受的。
虽本无此意,不过此刻她也收下这感激。
“看你忙成这样,那五十对盒子做好后,便直接给你送到门上。”
宜悠只是随口客气,没曾想还省了一桩大事。这么些木盒,单是搬运也得费些时候,如今有章氏安排,她也可以多腾出些功夫做包子。
“夫人放心,盒中所盛喜饼,必是最新鲜,滋味最好的。”
待她说完,一旁的巧姐谈起来:“昨日你说的那紫芋糕在何处?”
“暂且搁在外面,我这便给你拿上来。”
回到自家推车边,簸箩里喜饼已搬空,她取出独自放置的紫芋糕,命刘妈妈先行回去。
“巧姐看,这便是紫芋糕。”
说完她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紫色椭圆形团子。巧姐拈起一个,掰开一看,一层层浅紫色皮包裹着一团白莹莹的白薯馅,单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娘,今早你也没多吃,如今用一些可好?”
章氏从善如流的应下来,接过去咬一口,满意的点头:“宜悠这丫头可真是长了双巧手,这手艺,比京中那些大厨也不差。”
“夫人过奖,我只会摆弄些点心,真轮到这正儿八经的各色菜,却是一窍不通。”
章氏却不以为然:“姑娘家要的就是这份巧劲。这糕虽然甜,但并不腻,当真奇怪。”
“我蒸时在外皮上撒了点浓盐水,入口那点咸中和着,本来不浓得甜味,常着也就刚好。”
“这样,怪不得,当真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宜悠只乐呵呵的听着,反省前世的张狂肆意后,她对如何做人有了新的体悟。不论君子还是女子,为人都得带一分谦虚。
她退一步,说话之人自会进一步夸赞。如此有来有往,两者间气氛会更加融洽。如此循环,方达和谐之境。
此举于老太太那般人或许无用,但对上章氏这般有身份的掌家夫人,却是屡试不爽。这不随着时日见长,二人感情越来越好。
一笼紫芋糕不过九只,两口一个很快被用完。而此时房内的话题,已经转向沈家。
“昨日你好生孝敬那沈老夫人?”
“还得多亏夫人仁慈,准县衙郎中为百姓看病。”
“收人钱财,总要予人消灾,不然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反倒是你,有这份无怨无悔的孝心,当真可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