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产了,长公主的性命没能保住,你父亲也随她去了。熹微长公主一生光鲜,却是这样的结局。”
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在湾娘轻描淡写的描述里,显得那样平静。
“军中大乱,局势瞬间扭转,青北皇帝死的太过突然,一时间群龙无首,怀宋虽然失了主帅,却至少还有个严相和施将军硬撑着。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能考虑到刚出生的你。都说哀兵必胜,青北军队凭着一股气攻进了北寥城,当时战局太过混乱,长公主遗体旁只剩下了一个我。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只能带着你走,因为你是她全部生命的延续。为了以后能够证明你的身份,我从她身上带走了本就会传给你的镇国壁玺,还有一些首饰。”
“我带着你躲在北寥城的一处草垛里,整整三日。你刚出生便没有奶水喝,我便四处讨要米汤,可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什么存粮,讨到的吃食少之又少。所幸上天垂怜,北寥之役怀宋打赢了,并且趁胜追击敌军三百里。后面的事情,你读过史书,都知道的。”
“那时严相已经带着你母亲的遗体回了宋京,我却跟他们失去了联络,只能带着刚出生不久的你回家。长公主的那些首饰我也舍不得全都变卖了,只当了一个价值百两的耳坠,当作盘缠,辗转几千里,用了三个月才到了宋京,你也知道的……那段日子实在太过凄惨,根本就不可能见到位高权重的严丞相,更别提赵太后了。颠沛流离了许久,我只好决定先带着你找个安稳的住所……那个时候还尚有几分姿色,便得了八品小吏宋博文的收留,也就是你现在的爹……那些民间难得一见的首饰便都做了陪嫁。”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你的身世真相大白的机会,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时间就在这样的等待中慢慢流走了。直到有一天,当朝天子立后了,立的却是熹微大长公主的女儿宇文奢……说实话,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被吓坏了,可是事情真的是这样,你被人冒充了,而且除了那个镇国碧玺项坠,对方一点破绽也挑不出来,一句弄丢了便可以搪塞过去。其实仔细想想,倒是很容易想通的,你母亲曾于当朝太后有恩,帝后碧玺又是先帝亲自交给你母亲的,这意思有多明了,天下皆知。想做皇后,于情于理,一个失踪多年的你,倒真是最恰当的冒充人选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一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让你回去了,皇图霸业,天子荣宠,从来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你在宋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定了性子,不适合宫中的尔虞我诈,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简单快乐,哪怕没有地位,没有权势,你也一样的单纯。吵吵……不要怪我,正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不愿意让这样简单的你去承受世间太多的黑暗。”
“现在你嫁人了,娘也就放心了,哪怕宁相已经被罢了官,只要他对你好,那就什么都好了。写了这么多,娘想说的话却怎么也写不完……罢了,就此搁笔了,勿念。”
看至最后一句话,宋吵吵早已泣不成声,这样的真相让她太过震惊。她从未想过,一向隐忍大度的母亲,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事。她也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般离奇的身世。
她的亲生母亲,竟然是世人口中大义传奇的熹微大长公主。她的生,却是她的死。哪怕对方并没能尽到抚养的义务,也足够让自己遗憾终身。
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连血缘生死都能够弄错,岁月一晃便是二十多年,还能怨恨谁呢?
“吵吵。”宁恪的一声呼唤让她回过了神,可不知不觉中,几行眼泪已经淌到了脖子里,温热温热的。
宋吵吵抬头看着他,所有的话都哽咽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宁恪什么也没有问,只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似乎觉得语言也太过苍白,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宁恪……”宋吵吵鼻子酸的难受,哑着嗓子道,“你要是没抢过这盒子就好了。”她这是第一次分不清自己是在为什么而哭了,也许是为母亲的过世,也许是为自己的身世,也许是为生父生母的故事,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嗯,都怪我,不该抢这盒子,不该让你看到。”宁恪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慰,他并不知道那信中写了什么,整个人处于一种包容的姿态。
“好啦,别在路中间哭了,会让人笑话的。”宁恪扯出一丝安慰的笑意,伸手为她擦干了眼泪,“咱们回家哭,随便你蹭眼泪蹭鼻涕,我不嫌弃。”
听了这话,宋吵吵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红红的,依旧抽噎着,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将那封信递到了他的手里。
宁恪有些诧异的接了过去,皱着眉扫了下去,看至最后,脸色却也僵了僵。
她才是宇文奢?她才是真正的宇文奢?宁恪忽然低头看了宋吵吵一眼,眼神有些莫名。
宋吵吵被这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有些疑惑,小声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宁恪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当初宁嫣冒充长公主孤女的事情,他虽没有参与,但也是知情的。甚至连他也以为,在那种情况下,一个早产的孩子肯定是活不长的,冒充一个死去的人,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谁会想到,真正的宇文奢竟然是眼前这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