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自然知道,若不是他与陈阿娇有了婚约,馆陶公主便绝不会明里暗里帮着操作,他这个王位也绝不可能得来。甚至到现在,由于陈娇也是太皇太后的孙女,有她与馆陶公主周旋,太皇太后和他的关系,还处在平衡之中。甚至他要从太皇太后那里谋取更多的势力,也需要借助陈娇二人。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刘彻看明白后,他和陈娇的关系便无真情可言了。
馆陶公主费尽心思把陈娇推上皇后的位子,便是要借此进一步提升陈家的地位,陈娇背后巨大的关系,加上陈娇的皇后地位,若太皇太后离世,那么这便是下一个窦家,甚至——下一个吕家。
陈娇的皇后,是绝不能让她做下去的。在这一点上,刘彻有清醒的认识。
“可巫蛊之事,向来为宫中大忌,若陈娇身陷其中,也决不能全身而退……”刘彻明白自己有些过于急躁,然而他却无法让自己三个月大的皇子死得不明不白。
王娡面色有些不悦,似不愿他在说下去,道:“巫蛊之事虽为大忌,但正如陈娇所说,若今次失了法度,若有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以同样手段害人,我宫廷之中,怕是不会安宁了。今日我听说此事,赶紧去玉堂殿,却听下人说你听信了楚予的话,已去了椒房殿责问。我问了太医,诸太医皆言,卫夫人之小产,乃饮食不当之故。你今天若真处罚了阿娇,而此番真相又被传扬出去,那一旦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知晓缘由,你的处境必然会更糟糕。今日之事,确是你太过鲁莽了。”
刘彻一愣,看着王娡,喉中颇有些喑哑,道:“孩儿……确是有欠考量。”
太傅也曾多次教育于他,与太皇太后周旋,必不会一两日就见效,他需学越王卧薪尝胆,十年方能破吴。可是十年,对于现在心气激昂想要有一番作为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我儿不必泄气。若我儿能从此奋起,努力经营,想必终有一日不需如母亲一般屈膝人前了。”王娡落寞一笑,“走吧,今日之事,我们尚需向太皇太后说明,且谢罪去。我儿膝下有黄金,我却是不打紧的。”
她这一路走来,从已经嫁人的民妇入到宫中,无美貌无高才,做到美人之位,若非一步步谨慎做小,早就如栗姬一般成为他人的垫脚石了。此身一入宫门,便无选择,她已年衰色驰,娘家人本也没有希望有很大的势力,她只想帮着唯一的儿子把江山守住。
刘彻抿嘴不语,再次回想步出宫门时方下定决心道:“母后忍辱负重,孩儿岂敢辜负。明日我会去向姑母和阿娇致歉。”
王娡一愣,面上松了下来,眼中很有夸赞意:“我儿有如此心胸,大展宏图指日可待!”
“夫人,皇后来看您。”
“啊,快请进来……”
唐眠走进殿中,一股浓烈的药味传来,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暗处,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脸上带着几分不安,扶着侍女挣扎着从床上站起,向她行礼。
“参加皇后。子夫不曾远迎,还望赎罪……”
“青鸾。”唐眠做了个手势,青鸾立刻上前扶住了卫子夫,把她扶回了床上躺下。
“不,我不打紧。”卫子夫还是挣扎着坐起来,仰脸望着唐眠,眼中含着几分恐慌。
“你和我一样都是失了孩子,是什么滋味我知道,哪怕身体好了,心里却还是好不了的,躺下吧。”唐眠语气淡淡道。
然而卫子夫是逆着光看她的,并不见到她没有表情的脸,只听她嗓音平和,声音里却有些空洞洞的,好似倔强地藏着忧伤一般。
“都失了孩子”这一句,更是击中了她的心。她不过是平阳公主府上小小舞姬,虽然知道自己有被送入皇上后宫的可能,然而私心里却是忐忑的。雄伟的暗流涌动的皇宫,是她不敢想的地方,她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却不料一朝怀孕便有这样的遭遇。
太医说是她饮食不当所致,她却也听说皇后身边的宫女亲口招认是皇后诅咒她,她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无助害怕,记在了心上。然而陈皇后来看她,还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多少削减了她的防备之心。
卫子夫的手落在自己平平如也的腹上,喉咙有些哽咽:“多谢皇后看望。”
“不必言谢,我来看你也是应该的。”唐眠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握着卫子夫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听闻太医说你是饮食不调,前两日可是吃了什么阴寒之物?”
“这……我也不知。”卫子夫轻轻道,面有伤痛,“我只是小小一妇人,无非是食署送什么来我便吃什么。太皇太后和太后,还有平阳公主也送很多补身子的药材和食物,我什么都不懂,都请太医看了,若是好的就吃了,不好的就不吃了。”
“那平时的食材,可是不太挑了?”
“太后已交代过食署了,平时吃的宫里的侍女也都吃,想来没什么问题的。”
“这样啊。”唐眠点点头。
卫子夫的脉象虚弱,不过倒是无碍。因事已过了两日,她也探不出到底卫子夫是因什么小产。
不过虽是如此,她也已从楚予的行事中猜到,究竟是何人用何种方法在设计她了。此刻听卫子夫说起,更是证实了。
从楚予手里送过来的饭菜,其中总有些许气息。若非唐眠因为在小产后穿越,为了自己尽快恢复健康而对食物颇多挑剔,她恐怕也发现不了那被下得分量极轻的药物。那药物下得轻,只是会影响她的经期,使排卵变得极为紊乱并不容易受孕,若是寻常医生探了脉,也只会认为是陈阿娇本身身体阴寒而有此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