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除了出去玩,找母亲和太后说话,就是在这个安静到恐怖的殿里头盯着金屋发呆,痴痴等着刘彻。有些话她不能对母亲和太后讲,但是看到刘彻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根本讲不出。
-昨日无事可做,去沧池旁走了走,皇上你不知道,那里有一株桃花开得可好了!
翌日,那株桃树种在了她的庭院里。
然而正是开花的树怎会适合移植,没过满七日,树就有枯的征兆了。
-皇上,树要枯了。
翌日,原来打理园艺的小官被调出了椒房殿,换了另一人。
饶是如此,她还是愿意每天站在殿门前看着这棵树,更加努力的,想要体味刘彻的爱。
——原本就没有的东西,再体会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更何况,唐眠根本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人可以依靠他人,却不能够事事依靠他人而生活,尤其是精神上必须独立,否则根本不能称为一个完整的人。
“别喊了,你们以后若是再喊赎罪,我就真的当你们有罪,把你们统统杀了怎么样?”唐眠云淡风轻的声音在椒房殿里响起。在皇后的威压下,其中的威胁性相当真实。
“娘娘赎……”整个殿里的声音突然被切断,所有人伏在地上,噤若寒蝉。
“很好,都起来吧。”唐眠道,嘴角淡淡一笑,“以后如果都像这样听话,我的耳根子定要清净许多。”
铜制漏壶里的水一滴滴滴落,水中漏箭沉浮。
“你叫楚予是吗?”唐眠看着侍候在一旁的侍女。
“是。”楚予立刻跪倒在地。
椒房殿的侍女有一半是陈阿娇自己带来的,她的两个近身侍女也是从小使唤大的。其中一个便是这个楚予,刚才一言不发只是跟着跪倒的就是这个。另一个名为青鸾,是出声讯问之人。
“很好,”唐眠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倒在床上,对楚予道:“叫上次给我看病的太医来,是那个姜太医令丞吧?就说我喝了粥,肚子有点疼,让他今天再过来一趟——最好把太医署里所有在的太医都给我请过来。”
“诶?……”楚予惊讶抬头看脸上毫无不适之色的唐眠,又立刻伏□道,“是,楚予这就去。”
“青鸾。”
“是,皇后娘娘。”
“园里的桃树移出去了吧?”
“是,三刻前已移走了。”
“那好,你跟着我去天禄阁吧。”唐眠起身,伸了个懒腰。
天禄阁,是汉初丞相萧何建造的藏书阁。
“嘿?皇后娘娘要去天禄阁?”青鸾乌黑的眼睛瞪得极大。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娘娘赎……啊!”她两个手齐齐冲出捂上自己的嘴,然而身体已经习惯性地跪倒伏下去。没了手的支撑,她的脑袋便很响亮地一声磕在了地上。
她站起来准备替唐眠更衣,然而头还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唐眠看着她,伸出一手把她推倒在床上,“睡在床上,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诶,诶?……是。”里头的青鸾声音瑟瑟发抖。
唐眠转过身:“你们把帘子给我拉上。太医来时如果我还不在,就说我睡着了,让他们都给我等着。”
立刻有侍女上前拉起了床前的帘子。
唐眠带着几个侍女,乘着肩舆,面色闲适地往天禄阁行去。
天禄阁的小吏看见她来,顿时瞪了和青鸾一般大的眼。
唐眠也不管他,自顾自进了天禄阁,进了以后,她才自己也傻了眼。
梁祝谢三人都是极有学问又爱看书的,受他们的影响,唐眠也多多少少喜欢读点书了。不过她受既定思维的影响,忘了注意时间,纸张的大规模使用要到东汉蔡伦与左伯造纸之后,西汉与周秦一样,还是通用竹简记事。
仅是虽还有竹简,却到底不多,看见眼前架子上几万卷的竹简,唐眠有些后悔上一世没学怎么造纸。不过想想她是皇后,以后还是能奢侈地在丝绸上写字的。
但正是因为时代早了,所以还有许多孤简没有被战火毁坏,其中颇有一些是梁祝谢三人也心心念念的。唐眠立刻叫了小吏来,报了几本书的名字让他去找。
小吏得令,立刻翻找起来。竹简叠着竹简而放,找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
小吏早听说阿娇皇后的娇蛮脾气,一颗心都揣在了兜里蹦跳。
“——子长,别顾着看书了,快帮叔叔找找。”
“啊,是!”一个穿着细麻白衣的少年如梦初醒,放下手中的书急急跟了过去。
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然而眉眼颇为和善温顺,一派书生气,唯有两道剑眉笔直,使整张脸看上去多了一份正直之气。他对着天禄阁倒比那小吏熟悉,上跑下跑,没过多久就把一堆书简搬到了唐眠面前。
☆、汉武金屋之陈阿娇(三)
陈阿娇的身体才恢复,唐眠在天禄阁呆了一会儿,已有些累了,发现底下抬舆的太监们明显有往刘彻那儿行去的意思,不耐烦道:“过去干什么,避开,直接回椒房殿。”
“……是。”抬舆的太监全身汗毛一竖,感觉面上要淌下冷汗来。步子一拐往椒房殿,却有些像踩在棉花上一般不稳。
看见了皇上不过去请安,也只有这个阿娇娘娘能做得出来,可要是遇到皇上心情不好,娘娘是绝不会有事的,挨罚受罪的又是他们这些下人了。
刘彻远远地看见阿娇的车驾居然避过了他的,心里有些闷气,也有些鄙夷。
阿娇这丫头,又和他闹脾气了。天天闹,闹得再和气耐心的人也有些受不了了。他都不知道她除了闹还有什么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