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的方炎知道,如果带上他,他妈根本跑不掉,只有方炎在的情况下,方二炮才能每个月领补贴,如果方炎跑了,方二炮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找回来。
他可以留下,但他妈不行,留在方二炮身边,迟早被赌钱还喝酒的方二炮打出毛病来,或者,打死。
离水镇的长途客运站说是客运站,其实只是在四岔路口设了一个小小的牌子。方炎的妈妈带他赶的是最早班的客车,也就四五点钟的光景。
天都没亮,那个早上还有点雾蒙蒙的,昏暗的路灯下,小方炎费劲地帮他妈把行李都提上了车,然后自己转身跳下了车。
“妈,我不走。我是他儿子,他还指望我以后养他,不会打我。我也饿不死,没钱我就去乡下找奶奶要,妈,你跑吧,我一定考上大学,你算着时间,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你偷偷回来找我,到那时候我养你。”
或许是年纪小,或许是逞能,又或许是实在担心妈妈,当时的方炎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撑得过去。
看着载着嚎啕大哭的妈妈的客车渐渐远去的时候,方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看,他救了妈妈。
只是后来,每次浑身是伤,大半夜饿着肚子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他都很想妈妈。
如果问他,用两百万来换他妈妈他愿不愿意,那他肯定说不愿意,别说两百万,五百万、上千万也不愿意的。
那是妈妈啊
古怪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晚餐的时候,明明餐厅坐了满满一桌人,偏偏一顿饭吃得几乎没有交流。
饭后方旗山觉得事情不好这样下去,他泡上茶,请来俞老板一家,“俞小老板这事毕竟算你们家的私事,等下那位过来了,对他是怎么个说法呢?”
这话其实是在问,俞安乐撞邪的事,能不能告诉那个哥哥,能的话,又能告诉多少。
俞安乐只略想了一下就开口:“去老槐树下挖尸,这还挺危险的,应该告诉他实情。”
都让人以身试险了,还要藏着掖着不说实话,实在不妥。
俞老板当即拧眉,安乐这事怎么能跟外人说。
只是要论对俞安乐的爱护之心,俞夫人跟俞老板比也差不到哪里去,“就说他奶奶给我托梦,说老宅进了东西,让她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我实在放心不下,请天师看了,给的法子是要去门口那棵妈妈树下挖一挖。”
一时三人都看向俞夫人,这说法似乎听起来更符合村里人的价值观?
但也更无情。
俞夫人先头那个丈夫是出意外没的,等俞夫人也一走了之后,许家就剩下福头和他奶奶,福头他奶奶脑子不太灵光,但对福头来说,是最亲也是唯一的亲人。
可惜福头奶奶身体不太好,福头上小学的时候,就走了。
福头自此几乎成了孤儿,也是那次,俞夫人没忍住去见了他一面。
但如今,俞夫人编造的借口,也是拿福头奶奶做幌子。
俞安乐拧眉看向他妈妈,他妈妈扭过头去,嘴上却坚决不同意将这事告诉福头。
理由也简单,她知道自己对福头做的事不地道,怕福头怨恨安乐,如果福头知道是因为安乐的事找他帮忙,万一他不肯干,那安乐怎么办。
僵持半晌,俞安乐让了步,“那就让他带我去老宅就行,不用他靠近老槐树。”
配上足够的安保人员,只是应付村里人应该够了,至于老槐树天师不能近前惊动老槐树的情况下,实在谈不上安全。
他自己来就好。
他们商定完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机车的轰鸣声。
然而下一刻,停好机车的青年却是狠踹了一脚大门,才走进来。
踹卫铭的大门!
方炎一下子跳了起来,探头一看,却被门口的机车吸引了注意力,好漂亮的机车!看着好值钱
再看已经进门的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黄毛,还有些微胖。
卫铭有些不忿青年踹门的动作,但这是俞夫人前头那个儿子,本身来得就不情不愿,发点脾气也说得过去。
事关金豆子的小命,得罪不得。
方炎能屈能伸,又坐了回去。
甚至在心里还有些可怜这个黄毛,看,没妈的孩子,就是没素质。
虽然自己也没妈,但自己也没多少素质,合理。
黄毛进门后,在众人中一眼就找到了俞夫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妈妈抛弃了,一开始是带他妈出去打工的那个嬢嬢回村说的,后来村里同龄的小孩就会嘲笑他,“没妈要的东西”、“你妈跟俞老头跑咯~”之类的话。
长大了懂事后,他没少在网上搜索俞家的消息,此时一眼就认出了他妈,同样,也立刻就认出了俞夫人身边的俞老板,以及样貌与俞夫人极相似的俞安乐。
他不禁拧起眉头。
看到俞夫人发来的定位是偏僻的离水镇,福头还以为她遇到什么事,偷偷找自己,但这一屋子人
显然跟自己猜测的不一样。
青年开口毫不客气,“你找我来干什么?”
俞夫人看着高高壮壮的青年,虽然一头黄毛有点流里流气,但这是福头
刚刚编好的瞎话,面对面时,突然难以启齿。
屋里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最老好人的马同和道长站了出来,“孩子,想请你帮个忙。”
修道者修心,马同和道长当然不会骗福头,但他也不会泄露俞安乐隐私。
“我们接到消息,有一位无辜的女士遇害,尸体很有可能被埋在老槐树下,就是你在山铅村老宅前的那棵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