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得意,“王阳明是1529年1月9号去世的,那时候的他,身旁学生众多。而这文章并不是私人书信,所以,如果是真的,就可以算作是王阳明的遗作,王阳明的遗作是无论如何都会在历史上留下记录的,可我查遍了《见习录》《大学问》《答顾东桥书》等王阳明的全部著作,甚至还翻遍了《明史》的资料,都没有找到这纸上文章的出处。”
我又补充道:“而且,这文章描述的内容荒诞怪异,也与王阳明其他文章严重不符。”
老爷子没说话,还在嘬着烟斗,夕阳给烟雾镀上了颜色,随着烟雾的飘动,夕阳也像是跟着在移动,我忽然发现老爷子有点心事重重。
“爷爷,”
我有点忐忑,毕竟我这些本事都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如今老爷子看走了眼,我这番卖弄不会是真伤害到他了吧?
“爷爷你别担心,这文章本身就是古代赝品,还仿力超凡,我到时候物色个土老板,准能把它以真迹价格出货。”
“臭小子,”
老爷子有些吃力站起了身,岁月让他的腰背有些佝偻,却仍是高我一头,他拿着烟斗敲了敲我的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见老爷子的话停了下来,我连忙问:“什么问题?”
“这个模仿者,所有东西都可以模仿成真的,却为何偏偏要在文章内容上,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让你发现?”
我顿时惊住了,缓了好一会,才问道:“您认为这文章真是出自王阳明之手?”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既白,也不是非真既假,很多东西,说不清楚啊。”
一声微微叹息传到我耳朵。
此时老爷子已经走到柜台,将那宣纸装进了牛皮纸袋,走出店门,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太阳已经落山,远处街道的大排档出摊了,老爷子蹒跚的背影渐渐消失,我的心情忽然有点沉闷。
从我记事起,老爷子就经营着这家古董店。
应该是受到老爷子的熏陶,我的父亲学的是考古专业,母亲是父亲的同学。
不确定我是受到父母还是老爷子的影响,我也学的考古专业,可我在大三那年却生了场病休学了,休学期间跟老爷子经营着古董生意,渐渐产生了兴趣,也就放弃了学业没再回去。
我的童年,父母陪伴的很少,甚至大多数春节都不能见上一面,当然,他们偶尔从全国各地给我寄来的明信片,一直是我向玩伴们炫耀的本钱。我的人生,基本上都是爷爷和奶奶在照看着,只不过这几年,老两口衰老好像加速了一般,腰越来越弯,步履也大不如前。
“周沧,教授去世了,追悼会在6月12号,教授生前给你留了封信,你有时间也过来吧。——陈默。”
一条短信,打断了我思绪,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6月7号。
读完短信,我楞楞出神。
这是自打我生病休学后,八年间第一次接到大学时代同学的信息,却不曾想是教授的死讯。
教授也才七十出头吧?不算小,也绝对算不上大。
想到这,我又想到了也已经七十多岁的爷爷奶奶。
看着门店远处街道的大排档已经喧嚣,心中却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
南方的风雨总是毫无征兆,晚上我回到家的时候成了落汤鸡。
后房床上,奶奶已经睡去,老爷子不在她身旁。我看了眼老爷子书房方向,书房灯还亮着。
这老爷子,该不会还在研究那页宣纸吧?
厨房里,我喝完奶奶给我留的汤,就推开门顶着雨跑到书房屋檐下,透过窗户玻璃却没有看到老爷子。
我推开书房门,一卷卷古老的书籍泛出的霉味扑面而来。
老爷子的书房像是个图书馆,占据了后厅左边的两间后房,里面一排排书架排列错综复杂好似迷宫,我在书房中转了几圈,始终没见到老爷子,不由得纳闷起来。
出了书房站在后厅中,想叫醒奶奶问问老爷子去哪了,却又不忍,只好回到了我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