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荣生皱着眉,看了一眼那套衣服,还是拿了起来。这次在浴室待着的时间有点长。
洗完澡以后,蒋荣生坐在颜湘的病床旁边,膝盖之上捧放着一本厚厚的俄文书,用那低沉而缓慢的嗓子,平淡地念着俄罗斯文的小说,诗集,哲学理论书。
蒋荣生也不管颜湘听不听得懂,喜不喜欢听,听不听得到。
就是这样一直念着,知道入夜。
第二日周而复始。
蒋荣生也从来不问周容,医生,颜湘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能不能醒过来。
他从来不问。
像个完全不顾天意,一昧凭着自己心意耕种的农人,播种,灌溉,施肥,除草。
然后就是守候。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春去秋来,四季轮转,农人终究会有收获的那一天。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坠着,是上头对农人过往心血的馈赠。
蒋荣生没有这些。
等待的尽头仍然是等待。
直到有一次,蒋荣生必须要去加州出差一趟。仍然是那栋别墅,那片沙滩,那座巨大的过山车。
乍然从医院的环境抽离出来,蒋荣生在工作间隙当中,目光会不自觉地落在房间里那个巨大的沙上。
上一次来到加州,那个沙上常常坐了一个画画的小孩。
明明就是一座过山车而已,他却始终很安静,坐在那座沙上,手里垫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花园塑料板,上面垫着自己给他找的白纸。
从早到晚,写,卡通,水粉,蜡笔,彩铅,画了一张又一张,画完之后也不收拾,画纸乱飞,有时候还会跑到他的文件页里。
蒋荣生回过神来,笑着低头,翻了翻手里雪白而利落的文件纸,全部是打印机打印得工整,严谨,长篇繁密的英文合同。
再没找到一张带着潦草气息的手工画稿。
蒋荣生心里情绪莫名,摘下了aI连着的耳机,站了起来,周容正在说话,停了,看着蒋先生,随时等待老板的指令。
“其实我应该让人对他更好点儿的。”蒋荣生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容微微怔愣了片刻。他能明白蒋先生说的“他”是谁,却不知道蒋先生为什么忽然说这句话。
然而蒋荣生只笑了笑,继续坐回了位置,戴上了蓝牙耳机,淡淡道,“继续。”
“是。”周容没有多问,继续说回工作上的事情。
这次直到工作介绍以后,蒋荣生都没有再说什么。仿佛那只是个很无关紧要的插曲一样。一切都很正常。
晚上蒋荣生一个人在餐厅吃饭。
厨间的厨娘做了香煎龙利鱼,新鲜的龙利鱼洗干净切块,薄薄的挂上一层面粉,加入调料,柠檬汁揉按腌制。入味之后再用干净的厨房纸擦干净水分。一边切好罗勒叶,一边用橄榄油热锅,放一块黄油,龙利鱼入锅,开始慢慢地把鱼煎成金黄色,出锅。
剩下的是炒洋葱,调制奶油鱼肉高汤。鱼排回锅,煮一会,吸收鱼汤浓稠的奶香,一道鲜嫩多汁,奶香浓郁的香煎龙利鱼就做好了。
蒋荣生慢条斯理地吃着,边看着窗外的海滩。
只是吃了几口鱼排就站起来,换了一身衣服,出门,沿着海滨大道,自己一个人走到了海滩上。长腿在宽阔而暗沉的道路上,拽下长长的影子。
已经是夏天了。海风当中萦绕着旺盛的气息,海滩上有人在拿着闪亮的烟花棒在手牵着手跳舞,更多的人在游泳,夜间野餐,打沙滩排球,划橡皮艇。
蒋荣生个子高,身材比例优越,混血儿面孔英俊深邃,衣着得体且贵气,刚到海滩上,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球。
观察了一会,现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于是有的洋人更大胆,对他作出了热情的邀约。
蒋荣生对此视若无睹,一个人沿着沙滩走,买了一支棉花糖,拎在手上,一口都没吃,也不知道要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