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泡太久了,细胞短时间大量缺氧坏死,人只保留了基本的神经性反射和新陈代谢功能,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自主活动,陷入了不可逆昏迷状态…”
蒋荣生的笔尖忽地顿了下,在雪白的文件纸上留下一团墨团,黑色的痕迹慢慢地蔓延开。
蒋荣生抬眼,冷冷地看着周容。墨蓝色的眼神有种摄人心魄的压抑感。
周容硬着头皮,“…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植物人。医生说什么时候醒过来要看治疗的效果,很难有定论,也许是明天,也有可能是…永远都不会醒。”
周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是有点惊颤的。
再麻烦的事情他都替蒋先生料理过。
然而颜湘却不太一样。
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小孩儿总是很有礼貌,眼睛笑起来弯弯地,不谄媚不傲慢,极尽所能地不给人添麻烦,只会画画和接电话,是个相处下来很舒服的人
就连蒋先生,也曾经说过,“回家”。当时蒋先生是跟颜湘在一块儿住的。
颜湘的存在,本身就有点不一样。
而且他还那么年轻,才刚刚大学毕业,周容也帮他打理过他的雕塑作品,虽然不太懂艺术,但是从作品本身和同事们的态度能看出,颜湘的确是个小天才。
如今却躺在病床上,依靠医疗仪器延续生命。除了会呼吸,其余跟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有可能会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实在是很令人唏嘘。
蒋荣生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周容偷偷抬起眼瞥了一眼,难以揣测老板的心意。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安静了半晌。蒋荣生放下了笔,盖好帽子,拿起那份病历本。翻开。
上面不仅有这次的就诊记录,还有一直以来的,烧,肺炎,膝盖损伤,身体各处的骨折,软组织措伤,长期以来的心理治疗记录,说明颜湘一直有自杀倾向,需要长期服药控制治疗。
一页一页地翻过去,蒋荣生看得很慢很慢。手边的柠檬红茶似乎慢慢地失去了温度,杯壁凝固着深红色,一层一层,一页一页,最终成为某种搅不开的深重情绪。
那份病历周容也是翻过的。
他清楚上面的每一个病,就算分开看,对一个人来说也是很痛苦的。
更何况,全部压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蒋荣生一直翻到最后,目光停顿了几秒钟,最终慢慢地阖上病历复印本。他重新放回了牛皮纸袋里,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蒋荣生只是说,“治着吧。有什么需要的跟老佟打个招呼。”
老佟是北城市第一医院的院长。
片刻后,蒋荣生又沉吟道,“需要什么国外的机器,老佟办不到的,你再去找老钱。拉进来就是,手续都能办妥。”
老钱是部长。下属管着机关手续部门。
周容:“我会办妥的。”
蒋荣生把病历复印本放回了抽屉里,打算继续工作。
周容微微点了一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好。”蒋荣生重新握起那支钢笔,待周容准备转身的时候,蒋荣生瞥了一眼周容,直觉地察觉到什么似地,墨蓝色眼神一凝,叫住了周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微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说了?”
周容心里咯噔一下。
蒋先生这么说绝对是察觉了什么。他在给自己台阶下。…怎么还是瞒不过。要继续装傻吗?还是原原本本说出来。心念电转间,周容已经在计算医院里,那几台延续着颜湘生命的机器每一天要烧多少钱,他能负担多久…。
蒋荣生继续看着周容,表情算得上是温和,语句却十分简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