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家美术馆的灯亮起来的时候,颜湘在灯下笑,鼻子红彤彤的,像是又高兴又不敢相信的样子,眼皮上染上一层淡淡的润黄色,显得温和又生动。
蒋荣生也亲眼看到了颜湘亲手雕出来的雕塑。堂堂立在美术馆中央,巨大,凝默,仿佛能把时间暂停在一瞬间。
也许是俄罗瑟血统的影响。蒋荣生天生对艺术有些着迷,歌剧,建筑,芭蕾,弦乐。
还有雕塑。
他也不得不承认,颜湘并不只是个笨笨的兔子。他的天赋,在别的地方,且非凡卓绝。
后来渐渐地,层层冰封的贝加尔湖畔有了裂痕,一点一点地龟裂开,底下的游鱼摇晃着狡猾又难以捉摸的尾巴,肆意地畅游着。
冰湖之下,生机涌动。
颜湘也换了不同的地方住,搬进了官棠路。
官棠路的房子买了蛮久的,是他平时习惯住的地方。
这是蒋荣生在十六岁那年,第一套以自己的投资利益购来的大平层。
两个人一起去了加州。在游乐园坐过山车的时候,躲在冰淇凌车后面亲吻的时候,蒋荣生觉得,星星不在天上。
在面前这个小孩儿的眼睛里。
他还是跟夏天时见面没什么区别,腼腆,窝囊,善良。
然而又很执拗,做雕塑的时候眼睛垂下来,认真无比,双眼皮褶皱鲜明又深刻,眼睫毛长长地,似乎很软,像雏鸟的小小绒毛。
跟狗玩的时候,无与伦比地坦诚和天真,西蒙是烈性犬,却很喜欢他,在他面前撒娇扮傻,还真把自己当可爱的毫无攻击力的小熊了。当然颜湘是看不出来的,他傻。
真的很傻。
以上这些,除了善良,都算不上优点。
那么颜湘到底哪里好,蒋荣生不知道。他只是习惯了下班回到家,颜湘刚画完画,跟着西蒙一起迈过东厢房的门槛,又在院儿里逗仙鹤。
晚饭已经端出来了。他得让颜湘先去洗手才能吃饭。
也习惯了床上有人。睡觉之前颜湘是不会看书的,他只会玩他的游戏机,嘟嘟囔囔的,又因为脑子有点笨,过不去关,有点着急又被卡得没办法的样子。
很可爱。
更习惯了在每一个想做的夜晚,随时都可以把人捞过来,把他欺负得眼泪汪汪。而不用要换衣服,要出门,要坐车。
北城太大了,冬天很冷,还会下雪。每次想见他,都要经过一番漫长的旅途。
如今不用了。
两个人都穿着柔软的法兰绒睡衣,在地暖烧得很旺,又昏又暗的房间里尽情xin事。
抱着他,用俄罗斯文说,我爱你的时候,蒋荣生心里想。母亲,我未必会走上你的老路。
爱情的生的确无法遏制。
饶是强大如蒋荣生,也控制不住。
但是颜湘不像父亲那样。
颜湘脾气软,好拿捏,多磨一磨,多哄一哄,多骗一骗。他迟早会心甘情愿地对着自己说,“我爱你。”
蒋荣生会耐心等的。
可是颜湘好像笨得过头了。
太笨了。这个笨小孩不明白住进蒋宅意味着什么,想不明白每一次每一次的亲吻和做|爱意味着什么,看不懂自己的眼神和心情,也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天长地久这件事。
颜湘不是薄情。而是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