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冰冷的电梯出很轻的“叮”的一声,提示楼层已到达最顶层,“咔”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地打开,展露出一层空旷的平层,中间装了一层玻璃,从天花板到地板,完全是不见一丝杂质的纯白色。
仿佛多呼吸一下,都是对这里纯白空气的污染。
长长的玻璃背后只有一张白色的病床,一个马桶,分列两边的是正在运作的医疗器械,出机械的嘀嗒声。
在玻璃左下角有一个很小的,大约二十厘米高的可升降洞板。
除此以外是空旷的死寂。
颜湘感觉有点冷,跟在蒋荣生身后,往前走了一点,站在宛如动物观察室的玻璃窗正中央,白炽灯把一切照得宛如白昼。
可是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像北极端的极昼,一片茫然又冰冷的白,完全看不到希望。
蒋荣生站在他的身侧,表情淡淡。
病床上原来是躺着一个人的,下一秒钟,他就忽然朝着玻璃窗扑上来,左眼处完全瞎掉了,连眼球都没有了,只剩下粘连的一片模糊的皮肤,五官能依稀看出从前的影子,应是极其俊挺且刚毅的。
可是他现在非常恐怖狰狞,朝着颜湘龇牙咧嘴,尖尖的黄的牙齿露出来,双手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出沉重地“咚,咚!”声,好像要敲碎玻璃,把颜湘生吞活剥了一样。
颜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脑海里闪过某种很恐怖的念头,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疯狂的人。
玻璃窗里人看到颜湘害怕了,他更加得意起来,咧开嘴巴,用自己的牙齿一下一下地啃着玻璃窗,很快他的嘴角就撞出了血痕。
零落的赤红糊在雪白的玻璃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又狞笑着出怪叫,声音凄厉异常,总有种感觉,下一秒钟他就会敲开这薄薄的窗,把颜湘的骨头都拆了,剁碎,然后大快朵颐。
可是害怕的缘由又不止于此,颜湘总觉得一种藏在直觉里很多年的恐惧又再次席卷着他。
但是他分不清到底是怎么了。
颜湘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蒋先生,恰好就看到蒋荣生抽身一拧,从医护腰后,凌厉地带出一把枪,通体黢黑,在白炽灯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蒋荣生宽大的掌心稳稳地将枪尾包裹起来,虎口正好卡在枪托处,牢牢贴紧。余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中指,无名指,小指屈起,握紧枪托,食指在滑套和扳机中间,是处于等待和瞄准之间的动作。
他把枪举起来,用枪口下缘轻轻地敲击着玻璃窗,出“咣,咣”。
敲击玻璃的声音并不大,轻轻的,然而在寂静的平层里却仿佛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呼吸也屏着。
颜湘完全僵住了,目光死死地盯着蒋荣生的枪口,其他人则是不怀疑老板会当场射击,他们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等待那一瞬间的到来,
玻璃窗的疯子依旧在咆哮和挣扎,对着蒋荣生大吼大叫,吐口水,虚空抓空气扔他。
下一秒钟,蒋荣生同时举起了左手,手掌回到腮下护住枪托,双手正面向前举枪。
枪口不像刚刚那样只是下缘对着,而是整只黑洞洞的口对准了玻璃窗里的眉心。
枪口完全贴紧。
蒋荣生微微眯了眯眼睛,西装裤包裹着的双腿无比修长,举枪的时候西装外套微微向上,露出了紧致有力的腰腹,重心落稳,肩膀又直又宽,肌肉轮廓完美,使得他一旦射击的时候,用的不是手臂的力量,而是整个背群的力量。
这样会使子弹射出去的轨迹很稳,而且后座力也不会震幅剧烈。
蒋荣生眼神平静地望着玻璃里的人。
墨蓝色的眼底,情绪很很清淡,如同贝加尔湖畔初冬的冰面,很薄一层,淡得仿佛能看清底下凝结的湖水。
玻璃窗里的人对上蒋荣生的目光,忽地凝住了。
接着,他双手举起来,远离了玻璃窗,退后了几步,然后飞快地跑回病床上,把被子拉得高高地,盖住了自己的整个身体,再没有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