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伯望着贺兰,无可奈何地叹气道:&ldo;贺兰小姐,我们家少爷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对我们少爷也太狠了。&rdo;贺兰顿时哑口无言,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小声道:&ldo;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他,可是我也没办法。&rdo;根伯道:&ldo;我伺候了我们少爷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这样难受过。&rdo;他花白的头发下,一张面孔很是无奈,&ldo;我们少爷为你用了多少心,贺兰小姐你自己清楚,我觍着一张老脸来求求你,只让你去看看他,难道就如此为难么?&rdo;贺兰始终低着头,默默地道:&ldo;他真的病得很厉害么?&rdo;根伯道:&ldo;你看我这就是出来给我们少爷买药,难道还能有假?&rdo;贺兰轻轻地&ldo;嗯&rdo;了一声,那石fèng里卡着一片枯黄的落叶,随着略带寒意的风晃着,被卷出了fèng隙,在空地里打了一个旋,便被吹走了。下午时分,胡同里很是安静,水门汀地面上不知为何湿漉漉的,好似是被什么冲刷过了,透着秋霜冬意的豆荚蔓子从白粉墙的一面伸出来,几条深红的老豆荚在空中孤零零地晃着,贺兰觉得稍微有点冷,将身上的杏黄天鹅绒斗篷收紧了些。一开院门就闻到药香,根伯转身朝着贺兰道:&ldo;少爷在书房里,就是西间的屋子,你自己进去吧,我还要煎药。&rdo;贺兰走到东厢房的西间,那是很整洁的一间屋子,排了半个墙面的书架,正窗台上还摆放着那一盆芙蓉,花期已过,然而那叶子油绿,生气盎然,显然是受到了极好的养护。秦承煜坐在一张堆满了书的书桌前,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他穿的是衬衫衬黑色毛料马甲,似是刚从外面回来,领子上还打着领带,很是笔挺文雅的样子,他伸出左手捂着嘴咳了几声,听到门声,却手下未停,头都没抬地道:&ldo;根伯,我还有事要做,这药还是等着我晚上回来吃吧。&rdo;贺兰道:&ldo;秦老师,是我。&rdo;他手下的钢笔忽地一顿,那半边侧脸竟现出不敢置信的神气来,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忽地从桌前站了起来,&ldo;贺兰。&rdo;然而他起得太猛了,竟然将桌角那一堆书都&ldo;哗&rdo;的一声带到了地上。贺兰&ldo;哎呀&rdo;一声,赶紧上来帮他捡拾,秦承煜也是手足无措地低下身去,将那些书一本本地捡起来,嘴里不住地道:&ldo;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就……&rdo;他心跳得太快,耳膜旁轰轰作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贺兰始终低着头帮他捡书,直到将最后一本书放在了他的手里,才笑道:&ldo;你病好些了吗?&rdo;秦承煜捧着那厚厚的一沓子书,站起来对贺兰笑道:&ldo;我也没什么病,不过是极普通的伤风。&rdo;他的嘴唇亦是淡淡的苍白色,嘴角有微小的破口,两个眼窝都深陷下去,边缘泛出隐隐的乌色。贺兰点点头,很家常地道:&ldo;我听根伯说你生了病,所以来看看你,班上也有好多同学要来探望你呢,你没事就好,邯平的鬼天气最讨厌了,一进了冬,就又潮又冷,还是多注意身体的好。&rdo;她说一句,他便点一下头,手里又捧着那一沓子书,便好似一个领作业的小学生,她实在忍不住,微微笑道:&ldo;你把手里的书放下吧。&rdo;他才恍然大悟,意识到双臂都有些酸麻了,赶紧把书放到书桌上,自我解嘲地笑道:&ldo;我真是个呆子。&rdo;贺兰便往窗外看了一眼,笑道:&ldo;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了。&rdo;她转身便要走,秦承煜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道:&ldo;贺兰……&rdo;她的脚步稍稍一顿,他忙从衣架上把自己的外套拿下来,&ldo;我送你。&rdo;贺兰转过身来,摆手道:&ldo;不用,我坐了家里的汽车来的,车就在胡同口。&rdo;秦承煜已经将外套穿上,微笑道:&ldo;那我把你送到胡同口。&rdo;贺兰跟着秦承煜出了院门,那胡同很长,胡同里铺着干净滑溜的石板,两边都是民舍,背阴的屋檐下又长了些青苔,远远近近地传来些叫卖臭豆腐干和麦芽糖的声音,这天也晚了,有归家的孩子举着风车在他们身边呼啦啦地跑过。秦承煜略低着头,她杏黄色斗篷的一角在他的余光里轻轻地晃着,他的鼻息间浮动着一股脂粉般的甜香,如兰似麝,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实在太快了些,带病的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住它的负荷,那胡同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子,即便是他所钟爱的,却偏偏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