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这才觉得骨头fèng都要被寒风沁透了,赶紧将两手拢在一起,往手心里吹了一口热气,这才笑着道:&ldo;叫你这么一提,真是冻死我了。&rdo;她赶紧走上台阶,推门进屋,一开门就是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大厅里灯火辉煌的,她想起姨妈好一阵子没在家里请客,今日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这样好兴致。贺兰对于这样的场面向来都是避开的,这会儿脱了云肩正准备悄悄地上楼去,然而她的目光只是无意地朝着大厅里一扫,就见壁炉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大腹便便的薛督军,而薛督军旁边,又坐着一个人。贺兰那心便仿佛过电般怦怦地跳起来,恰巧他转头看过来,正与她的目光相接,他的眼眸深邃如海面,总是叫人没法子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然而表面上越是平整如镜,暗地里定是波涛汹涌。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子愤懑,低下头来换木屐子,姨妈还在拈着兰花指,洋洋得意地唱曲,那样多的眼睛集中在姨妈的身上,众星拱月一般的,来往招待的几个大丫鬟越发笑得千娇百媚。她穿上木屐上楼,楼梯口摆放着一个ru白色的花架,架子上放着一盆秋海棠,开着一团团粉红的花朵,透着喜庆热闹,她从花架旁走过,随手一推,就听&ldo;嘭&rdo;的一声,那一盆秋海棠竟砸在了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姨妈唱曲的声音忽地停了,回头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大厅里也被这一声惊住,如被按了急刹车一般,突兀地一片诡异地寂静,她一句话不说,噔噔地上楼了,偏要发这样大的脾气给他看,然而那一刻心里好似被猫爪子挠着一般,难受极了。贺兰一进门就把木匣子和书包放下,逃避一般地扑到了自己的c黄上,很泄气地面朝下趴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楼下忽而响起了舞曲,咚咚的舞步声响起来,她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墙面上的红纱壁灯,巧珍因为才貌不佳,比不得梅姨妈身边那些个大丫鬟上得了台面,所以就专门伺候贺兰,这会儿在外面敲门道:&ldo;小姐,晚饭要吃点什么?&rdo;贺兰闷声道:&ldo;我在外面吃过了。&rdo;巧珍又道:&ldo;那么我去端一杯果子汁过来?&rdo;贺兰便&ldo;嗯&rdo;了一声,巧珍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托盘里放着一杯果子汁和牛ru蛋糕,贺兰坐起来,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果子汁,目光投向了那地毯的一角,半晌问道:&ldo;楼下都干什么呢?&rdo;巧珍正忙着收拾衣橱里的衣服,答道:&ldo;不过是跳舞和打麻将。&rdo;她将衣柜里的晚香玉香包拿出来,拉开将缎子包口收紧的络子,里面都是干碎的晚香玉花末,便凑在鼻子旁闻了闻,笑道:&ldo;在柜子里放了许久,还是这样香,不过也该换新的了。&rdo;她将花包就手放在一旁的书格子上,贺兰轻声道:&ldo;你到下面的书房里给我裁些宣纸过来,我要练毛笔字。&rdo;巧珍应声推门走出去,贺兰将装着果子汁的杯子放在c黄头柜上,自己坐到梳妆台前梳头发,那梳妆台镜子的顶端开着一盏小灯,橘色光芒,看上去有点让人眼晕,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然而却将镜子里的容颜照耀得越发美丽,那一双眼尾略略弯起的眼睛便仿佛是蕴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般。她不知为什么,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几乎是没有的,然而却还清晰地记着第一次见到姨妈的时候,她那时候那样小,奶妈抱着她在父亲母亲的灵前烧锡箔元宝,一串串的元宝扔下去,火焰又升腾起来,妈爹不知说了些什么,奶妈忽地抱紧了她,用极严刻的声音道:&ldo;这孩子是我奶大的,你不要以为她没了爹娘,就打算卖了她,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那就决不可能。&rdo;妈爹就从嗓子眼里咳了一声,臭骂道:&ldo;一对大烟鬼留下的丧门星,赔钱货,你还当宝贝护着?她父母抽鸦片欠下许多债,不卖她哪有钱还,我是没有一个子儿的,他们家的人又都死光了。&rdo;她吓得朝奶妈怀里缩着,扁着嘴要哭,院子里的门忽然开了,有个女人道:&ldo;谁说我们家的人都死光了,快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小心嗓子眼里长个疮,让你直烂到肚子里去。&rdo;那个穿着白缎子旗袍的女人摇摇曳曳地走进来,一路骂人,然而微微冷笑的面孔却是那样的美,妈爹脸都青了,半天说不上话来。她怯生生地缩在奶妈的怀里,那个女人走过来,用很香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仔细地端详了她半天,末了,却是微微地笑了笑,唇角向上扬起,只说了一句话,&ldo;你这双眼睛,真是像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