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从嫁到京城以后就尽力回避这些往事,没想到被他戳破到女儿面前了,谢琅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出乎意料的,谢笙并未流露出嫌弃的表情,她眨眨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脸上总算带上了些许生动的孩子气。
她慢吞吞地消化着这个事实,半晌问:“那为何母亲抛却了练习武艺的喜好?”
这句话听到谢琅耳朵里,犹如晴空霹雳,骤然的巨光将他照得清醒。心里的不解和困惑散了,谢琅感觉脑里有些木然,不断地重复着谢笙的问话。
为何?
“……因为我。”他从来没有觉得说出三个字需要耗费如此大的力气,说完以后,他整个人都颓唐了。
是啊,因为他。
若不是他,周氏怎么会从那个纵马张扬的少女变成如今久居内宅性子古怪的妇人,而这天翻地覆的转变,只不过几年时光。
谢笙听不懂他的话,但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她有些无措,但并不想安慰这个父亲。有些事孩童虽然看不明白,道不出一二三,但心里始终是有一杆秤的。
她再次行礼告退,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返回来。
谢琅背脊不再挺直,姿态显得有些颓败。
这幅模样让谢笙有些无可奈何,她忍了忍,还是说道:“十一那日,林氏早食食摊在城东那边开业,母亲会去的。”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说这一句,只是直觉谢琅应该去看一眼,连她都能看到母亲的改变,父亲却还在这沉浸在过往中无法自拔,伤春悲秋,看着愁人。
谢琅没来得及说话,谢笙就走远了。
十五那日,谢琅特意休了假,一大早就赶到了城西的市肆。
他寻了好几位路人问路,始终没找到林家市肆,在街头打转时,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丰富的香气,他顺着香气寻路,终于看到了林家市肆的招牌。
这铺面很小,一点儿也不符合林家财大气粗的风格,是以他初时从这里路过,并未细心留意。
如今绕了一圈才来,市肆已经开门迎客了。
夏末初秋,昼夜温差大,清晨泛着一股淡淡的凉意,热气腾腾的白雾从市肆飘了出来,吸引了一大堆食客。
这附近住的人都是些手里有闲钱的普通百姓,有一大早起来准备去赶船的商户,也有赶着去自家绸缎铺子的掌柜,也有昨日回家看父母今日一大早就得往城外赶的教书先生等等,他们从此处路过,闻见了香气,见天色尚早,便犹豫着在市肆面前停住脚步。
人越聚越多,小二招呼着,食客们纷纷落座,渐渐热闹起来。
此时一辆马车悠悠开过来,在不远处停下。
车帘一掀,穿着一身利落棉布衣裳的周氏跳下来,转身扶林氏下车,紧张道:“小心。”
“我身子稳的很。”林氏从马车上下来。
“那也不该过来,若是弟妹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
林氏顿时缩了缩:“那也得过来。”她转头看周氏,“你也是非过来不可的,自当明白我的心思。”
说到这儿,周氏哑声,辩驳道:“我就想看看我调出的口味能不能合食客心意。”周氏舌头灵,又是纯古人,姜舒窈每样吃食都得问一下她的意见,两人琢磨着改正。她又勤快又不怕苦,连揉面筋都会亲自上手,一整天忙着不带歇气,市肆能这么快开张,她有很大的功劳。
“是啊,开张这日最是让人期待的。”林氏和她一同往后门走,“看着食客为陌生的吃食驻足,津津有味地品尝后满意地离开,我这心里面就会无比舒坦。”
周氏无比赞同,搓搓手:“若不是不合适,我真想在在这儿试试我的手艺,弟妹说我很有天赋的。”
林氏无奈,扯着她往里走。
谢琅站在转角处,有点恍惚。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般精神奕奕、带点胡闹的周氏了?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忘掉她这幅模样了。
他站在这儿,有人急匆匆路过,和他肩膀撞上。
那人身形薄,个儿矮,被撞得后退两步,瞪眼看谢琅,本欲骂几句,见他姿容不俗,气度斐然的模样,又硬生生忍住。
矮个子揉着肩膀,嘟囔几句,走向早食摊。
这附近的住户都认识,他一边走一边和市肆面前吃早饭的食客打招呼:“吃的什么啊?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