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晔面色如常,并不气恼:“何必多费口舌,等到上菜以后,刚才的争论自有分晓。”
先上的是凉面,凉面蒸熟后晾凉,豆芽垫底,淋上酱油、红油辣子、醋、蒜水等,撒上盐、花椒、香葱,最后码上黄瓜丝即可。
瓷碗里装着满满一大碗淡黄色的凉面,嫩白的蒜泥,棕红的甜酱油,亮泽的油辣子,青青绿绿的黄瓜丝和葱花,色彩简单却不单调。凉面闻起来味道复杂,酸、甜、麻、辣、香,即使在没什么胃口的夏季也能勾起人的食欲。
用筷子拌匀以后,柔韧的凉面均匀裹上酱汁,根根棕红,泛着红油的微微亮光,比常吃的热汤寡淡的面食看上去可口多了。
众人沉默地动筷,因着是凉面,无须小口小口吃以防被烫着。夹起一大筷子放入嘴里,先接触到的是全然一的凉爽的感觉,而后甜酱油的鲜甜,油辣子的辣香,花椒的麻,蒜泥的生辛,醋的酸香全数席卷舌尖,瞬间唤醒味蕾,一股精神气直冲脑门,让食欲不振的一行人胃口大开。
凉面劲道耐嚼,根根分明,因为是碱面,吃起来有一股碱的醇香味。红油辣子辣而不燥,比起辣,更多的是香,辣意只是香味的陪衬,配合着用红糖、八角、桂皮、甘草等香料熬制过的甜酱油,吃起来辣中透着香,香中又有微微的回甘味。
凉面十分简单,除了面,多余的配菜就只有黄瓜丝和豆芽了,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味道才足够清爽,柔韧的面条中夹杂着清脆的豆芽,咬起来“咔嚓”轻响。
豆芽带着微苦微甜,黄瓜丝清香水嫩,瞬间刮去了凉面红油中那一丝丝油气,只剩酸辣鲜香,不需等待,不需小心,卷起一大筷子入口,大口大口地嚼着,被苦夏折磨已久的胃口在此时终于得以拯救。
就在此时,冰饭上来了。瓷白的碗里堆着色彩丰富的配料,糯米白皙饱满,银耳透明软绵,红枣片、葡萄干、芋圆、西瓜、花生碎、蜜饯堆叠在一起,色彩缤纷,水中浮着晶莹澄澈的冰块,甜香味夹杂着冷气扑面而来。
“这米饭怎么泡在冷水里,居然还放入了蜜饯。”刚才挑剔的那位再次开口,不过在吃过凉面后,这次只是感叹,不敢多说。
等他吃了就知道为何了,水果的清香,蜜饯的甜腻融入冰水中,化作了清清爽爽的微甜。糯米此时算不得主食,而是一道甜品,软糯清甜,被冰水浸泡得颗颗饱满,带着点韧劲儿,冰凉弹牙,米香清幽,甜味适当,配合着凉面一起食用,暑热顿消。
这下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安安静静闭嘴。
等到烤串上来时,众人更是被这炭烤出来的浓郁香辣味惊艳。刚才还觉得夏日该吃些凉的,饮些冰的,现在又觉得还是要大口吃肉最好,辣的,咸的,滋滋冒油的,浑身上下都精神了,这才叫痛快!
一群人吃得酣畅淋漓时,听到隔壁有人高声谈论小吃街。
他们讲究食不言,所以大家全都竖着耳朵听了个遍。
接着大家伙儿就憋不住话了。
“他们刚才可是说这里是林家开的?”
“林家?可是襄阳伯府的那个林家,那这里岂不是……”
大家纷纷转头看向谢晔和谢晧:“这里莫不是姜大小姐的那个林家吧?”姜舒窈当年有多彪悍,谢珣不太清楚,他们这些同龄人确是一清二楚。自从那年落水事件生以后,这群人只要听到宴会有女人在就会绕着走。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他们也不能免俗,一提到姜舒窈便又开始愤愤不平,感慨谢珣时运不济,惊才绝艳的探花郎到头来娶了个草包。
谢晧谢晔听得难受,正要出口相争,刚刚最嘴碎的挑剔公子哥先开口了:“我们现在是在天底下最快乐的地方,别逼我揍你!”在林家的地盘说人家女儿的坏话,以后还想不想来吃饭了?
众人最怕这个嘴上厉害的同窗,不情不愿闭嘴,并未把这些美食和姜舒窈挂钩。
谢晔见状,无奈道:“这些吃食,不,准确的来说,这一条街的吃食,都是我三叔母琢磨出来的。”
大家闻言一愣,随机爆出一阵哄笑。
“幽默,真幽默。”
“这一条街的吃食这么多,一个人琢磨岂不是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琢磨出来,你可不要糊弄我们。”
他们说着说着,忽然顿住。
姜舒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眼神扫过他们。
记起当年她的彪悍,撸串的喝汤的全部一抖,纷纷往角落里面缩去。
谢晧和谢晔没想到姜舒窈在这里,还被她听到同窗议论自己,讪讪道:“三叔母。”
“味道怎么样,合口味吗?”姜舒窈问。
众人讷讷点头:“好,很好。”
她放心了:“那就好,看来口味上面是没有大问题的。”平民百姓和嘴刁的公子哥都喜欢才能算合格。
她说完,转身下楼,刚走到楼梯口,谢珣忽然从楼梯下面上来。
书院学子看出姜舒窈还要反应上一会儿,但只消看到谢珣的背影,就能立马认出他是自己崇拜了多年的谢三郎。
看到谢珣的冷脸,他们心中有点感叹:哎,一对怨偶——呃?
之间冷面的谢珣快步走到姜舒窈面前,低头,脸上忽而绽放出云销雨霁般的笑容:“听人说你在这儿,我就来了。今天看的怎么样?累不累?口味上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姜舒窈摇头:“应当是没有了。”
谢珣无奈:“都说了,你的厨艺精湛,何必担心不合食客口味?”
“哪有,前几次改良口味后,大家都说好一些。”
谢珣虽然怕她劳累,但见她这幅在厨艺上精益求精、力求进步的模样,觉得她浑身都在光似的。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柔软,语气也温柔得不像话:“我知道你喜欢琢磨吃食,喜欢精进厨艺,但是还是不要累着自己了。”
姜舒窈点头,迈步下楼梯。
谢珣连忙在后面跟着,伸臂虚扶,生怕她踩滑了摔着。
夏夜的风,忽然来得如此喧嚣。
书院众人在风中凌乱,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他们是瞎了吗?谢三公子怎么会这样对待姜大,说好的不情愿呢?说好的怨偶呢?这明明就是一对恩爱的璧人啊。
更可怕的是,谢晔谢晧可能撒谎,但是谢三郎是绝对不会撒谎的。
所以,他们吃的这些吃食,果真是姜大琢磨出来的吗?
谢晧看着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难以置信的神情和通红的脸,摇头感叹道:“脸是不是火辣辣得痛啊?哎,当日我也是这般感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