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满地花籍,鸟儿百无聊赖栖在院中啁啾更显寂寥,清明时节里只有一片阴沉沉的天空,不一会儿又开始下起了雨。
要去阮家祠堂,需得绕过一条青石子路和一段长廊,不过还好,离露华院不算太远。
“阿阮,你若要去祭拜,怎么不让伯父将阮夫人的牌位供在你的偏院里,说起来,要去祠堂也要走一段路的。”
檐下的雨饶有兴致的敲打着地面上的石凹处,是以,温枕一身青衣长立,正抱着手守在门口,其实她也担心阮卿出了门吹了风对身子不利,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到阮卿披着那件白绒领大氅出来,宽大的绒毛簇着那张略显羸弱娇嫩的脸庞,模样显得憨态可爱。
阮卿抬头看了看天,嗓音沉重,“父亲原来也说过此事,不过我拒绝了。”
温枕蹙着眉扬头,脸色略带不解,阮卿接过浣玉递来的手炉神色复杂道:“母亲身在九泉,连我这个女儿都觉得费事费力不愿多走走的话,她肯定很伤心。”
院子里没有刮风,但阮卿的鼻尖红红的,这是她自重生以来第一次祭拜母亲,母亲会不会怪她?
“阿阮。。。。。。”
“没事,我们走吧。”
离了露华院,那股药味淡了些,阮卿走在那条青石子路上时回头看过一眼,只觉得偌大的露华院像极了一个药罐子,浓厚的药味将她一直泡在里面,不能出去,也不能让她喘息,可是闻够了这种味道再得到其他的,阮卿竟觉得一有丝丝回甘,她想,人总是贪婪的。
廊檐上挂起了水帘,好看的像一串串珍珠,青墙之间,院落石阶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露水,墙角的松柏和花草因为一夜的摧残变得毫无轮廓,绵密的雨丝细若银针,洇湿了青石子路和那片好看的海棠。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阮卿那双美目含着雾气,或许是风卷了沙子吹的。
渐进祠堂,阮卿看到了她的父亲,她从前从没认真瞧过,如今见到那个高高大大的背影,她才恍然惊觉父亲老了些。
“父亲”
前面的人停住脚步,缓缓转过头来,只是双目看着有些肿。
“卿儿,来看你母亲吗?”
“是,父亲。”
阮父眼眸垂下,“为难你了,卿儿。”
“父亲言重。”
阮卿走近,这才注意到阮父头上藏着颗颗晶莹,连那袍子衣肩处也被打湿了一片,她伸出小手拂去阮父头上的罪魁祸,略带颤音道:“父亲怎么不撑把伞过来?母亲看到了。。。。。。会心疼。”
被戳中心绪,阮父蓦然偏头看了一眼那块安静的木牌,心里五味杂陈,良久,脸上出现一抹凄凉的笑,他道:“出来匆忙,下次。。。。。。不会忘了。”
纵是白日,祠堂里仍点着烛光,清寂将这方天地变得肃穆,一老一少磕头,敬香。
炉内香灰的味道很好闻,阮卿心里觉得安定,她没见过母亲,只是从父亲和世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是一个霁月高风,宜嗔宜喜的女子,世家女子不在少数,她的母亲独得天子一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阮卿无法想象母亲当年有多好看,有多摄人心魄,可至此经年,父亲的心里再无其二,她想,母亲总归是迷人的。
“卿儿,过两日我要赴怀远县,有些朝务。。。。。。”
阮父欲言又止,不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他甚至从未离家这么久,不敢预见没有自己在家的日子,他的卿儿会怎么过,可是天子明旨,他不敢辞。
“父亲不必担心我,温姐姐一直在我身边,父亲去做自己的事吧。”
阮卿眼里的懂事看得阮父一阵心疼,他搓着袖口,似要磨出个洞,半晌沉着声道:“婉柔虽掌着家,但你不必事事听她的,若在家里受了委屈,我会回来替你主持公道,有事,别硬撑着,你还有我这个爹。”
阮父张了张唇,终是吐了一句清晰的话。
回过头看,那间偌大僻静的院子,一句喜欢便亲手种下的梨花,府里处处尊她的下人,从来不离身的暖炉和炭火,父亲对她的宠爱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那些消磨殆尽的时光,坐看云起云散的孤寂在这样的温暖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从那个可怕的梦里醒来时就已然知道了她所背负的东西,前世里的她被二房的人折磨到死,这一世她一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阮卿眸光微动,眼里的杀意转瞬即逝,她温声道:“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的。”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阮卿眸光潋滟间满是自信。
后两日,阮父真的出了京,以阮卿的预料,因水患四起无家可归的流民大量涌入京都,伤亡人员不在少数,天子的旨意很快下来,开仓放粮、妥善安置百姓成了大晋官员的要任务。
一时间,整个大晋仿若加快了节奏,温枕和浣玉的动作很快,京都北门和西市很快搭起了粥棚,阮卿看不到外面的惨状,但也大抵知道那些不得已离家的人有多么困苦,勤勤恳恳的百姓,却怎么也想不到家破人亡尽在一夕之间。
二房的人听到此消息站不住脚了,京都北门和西市全都有露华院的人,这样喧宾夺主的事情二房哪里忍得了,她们二房的人才是真正握着掌家权的,阮卿这么做便是不曾将她们放在眼里!
偏偏阮卿的财力她们连一个手指头都比不过,若要散尽自己的体己钱只是为了赈灾,便是肉包子打狗,什么都得不到,可她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阮卿在外面出尽风头,将自己的地位压在脚下。
温枕和浣玉还没有回来,露华院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倒也够用,阮卿刚喝下一口茶时,江婉柔带着阮娉婷进了院子。
“枝枝,这院子风大,你怎么在外面坐着,小心冷到了身子。”
“来人。。。。。。”
江婉柔摇着腰肢进来,纵是再端庄华贵的穿着打扮,在阮卿看来不过一个妄自尊大的妾室罢了。
“不劳江姨娘费心,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