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这只是在履行他的诺言，仿佛在说：你叫我跟你联系，我就联系，但我没什么话跟你说。她学着不生他这种冷漠态度的气，也学着写简简单单的eail。不过她的简单比繁琐还繁琐。她每次先洋洋洒洒地写一大篇，然后慢慢删，慢慢删，把那些有点感情的话都删掉，再把可能被理解为有点感情的话也删掉，一直删到干巴巴了，才发出去，免得把他吓跑了。她自己写过一通，虽然没发给他，也算抒过情了，感觉比完全不写要好，用唐小琳的话说，就是&ldo;过了一把干瘾&rdo;。她问他：&ldo;我可不可以把《十年忽悠》贴到坛子里去？&rdo;他回答说：&ldo;你想贴就贴，你不要老是担心我会说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做什么，我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我是你的超级粉丝。&rdo;她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在赌气，她也不管了，就贴到坛子里去了。他说他在跟读，他有时评价几句，开个玩笑，主要是针对那些跟贴的，对故事本身，他很少说什么。他有时也打电话来，很少，而且不肯把电话号码告诉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好像没什么话说一样，常常是一隔好久才说一句，她问他：&ldo;你‐‐不想跟我说话？&rdo;&ldo;谁说的，我这不是在听你说吗？&rdo;她有时就不好意思再说了，怕说多了，他嫌她啰嗦。她发现他每天只写一个eail，不管她写多少个过去，他都只写一个回来。看得出来，她写的eail他都看了，而且有什么需要回答的，都回答了，但他不多写，每天只写一个。她觉得他好像是跟谁打了赌一样，正在做一个有赌德的赌徒，绝不失言。有一两次，她试着一整天不写eail给他，看他还写不写。他仍然写一个eail来，问她有没有生病。她想，他是不是编了个程序在autoatically回eail？但是他eail的内容又总是针对她写过去的eail的，真是把她搞糊涂了。她想答辩完了就回国去看他，因为她实在太想见到他了。她早已不再指望跟他破镜重圆，她只是想见到他，单纯的见见，没有什么歪心思，很纯洁的那种；也没有什么远大目标，很目光短浅的那种；即使他是跟他深爱的女孩在一起也行，很百无廉耻的那种。她想起他最爱的一首英文诗，是雪莱的，其中有这么几句：犹如飞蛾扑向星星，又如黑夜追求黎明，这一种遥遥的思慕之情，早已跳出了人间的苦境！她现在就觉得她对他的思慕之情，已经跳出了人间的苦境。爱他已不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使她生活充实的东西，像她妈妈说的那样：&ldo;人生在世，有一个人值得你全心全意地爱，是一种幸福，我们应该感谢那个使我们能这样无私无我地去爱的人。&rdo;当然她妈妈无私无我地爱的是她，对她爸爸的爱，老妈还是要讨价还价、不做亏本生意的。但jan就是那个值得她无私无我地爱的人，即便他不爱她了，他仍然是一个值得她爱的人。她想，平凡事里面写到的那种&ldo;超越了情欲与婚姻的爱&rdo;，其实也就是&ldo;跳出了人间苦境&rdo;的爱，不再追求婚姻，不再追求ròu体的欢愉，只是牵挂他，关心他，希望他幸福，想生活在一个有他的地方。她先在网上把票定了，然后用eail发一个py给他，这样他就相信她真的买了票了。她在eail里说：我要回国来看你，我已经买了票了，请你把你的地址、电话号码告诉我。她想，如果他叫她不回去，那就说明他实在是不想见她了，那她就不去打扰他了。不过按他的为人，她票都买了，他怎么好意思叫她不回去？到了第二天上午他通常回eail的时间，她收到了他的回信。回信里没有他的地址或者电话号码。他叫她别回国。67艾米没想到jan会在她已经订票之后仍然叫她别回国，她一看到那句，就给打晕了，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不想吃饭，也不想动。坐了很久，才觉得脑子又慢慢开始转动。她自嘲地想，看来我的确是跳出了人间的苦境，不过直接就落进人间的痴呆傻境去了。她走回到电脑前，去跟jan回eail，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刚才只顾伤心，都没怎么仔细看，只好把他的来信再看一遍。这一遍读下来，才注意到他叫她别回去的理由是：&ldo;你正在opt期间，如果回国的话，有可能拿不到回美国的签证，那你这么多年为之奋斗的理想不是毁于一旦了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