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说到谭师傅的命运,谭维总免不了抨击这个,针砭那个,给谭师傅搞点民间平反昭雪:&ldo;怎么能这样?一个人的命运就这么彻底改变了,这可是用多少金钱都挽回不了的损失啊!何况他们还没陪你钱---&rdo;谭师傅好像已经&ldo;一笑泯恩仇&rdo;了,或者已经超脱金钱了,只呵呵一笑,说:&ldo;可能他们知道金钱赔偿不了,也就不劳那个神了。&rdo;有时谭师傅也会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半仰着头,仿佛在跟什么超自然的beg交流一样,说:&ldo;人哪,就像蚂蚁,忙忙碌碌地谋生存,作古正经地窝里斗,但从来没想到头上就有一只大铁拳,不定什么时候就伸出一只手指,按住你,轻轻地一捻---&rdo;于是谭师傅那根沾满机油的手指在空中象征性地一捻,&ldo;你就报销了----&rdo;这个蚂蚁和铁拳的比喻,谭维从他爷爷那里也听到过,但那时没有现在这样感触深,可能是谭师傅的身世起了注解作用,也可能是小店的那种气氛起了烘托作用,总而言之,就是听得他很有一种在命运面前无奈而渺小的感觉。不过今天谭师傅没有雅兴发表人生高论,只聚精会神地修车,用一个脏乎乎的脸盆装了水,把拆下来的&ldo;胎&rdo;放在水里找漏洞。对面人家的电视正在播新闻,附近有炒菜做饭打鸡骂狗的声音,路人都是低头缩肩,行色匆匆,完全是一幅&ldo;人如蝼蚁,命如铁拳&rdo;的画面。谭维正在那里小资着他的小资,突然听见有摩托驶近的声音,他想起谭婶的话,心想是不是也该弄辆摩托了?正想着,只见那辆摩托停在了他附近,骑手两腿叉站着,正微笑着看他。他认出那是他的同事谢怡红,他没想到一个人戴了头盔可以使相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谢怡红差不多是天天见面的人,两个人都是b大的老师,而且在同一个系,共用同一个实验室,但他从来没发现谢怡红的脸有这份英姿勃勃的俏丽。他小时候学了几天绘画的,所以看人的时候免不了扯到比例什么的上头去。他想平时没发现谢怡红的这份俏丽,可能是因为谢怡红眼睛生得上,额头比较短,显得脸的下半部分过长,但戴了头盔,就把额头拉长了,看上去眼睛就位于脸面的二分之一处了,而这个上下比例一般是孩子才有的。可见人的脸面好看不好看,比例太重要了,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兀自在那里出神,只听谢怡红笑着问:&ldo;怎么?不认识了?&rdo;&ldo;呃---还真有点不认识了,今天怎么---这么---&rdo;他有点怕谢怡红,觉得跟她说话总是他吃亏,无论他说什么,谢怡红都可以提个问题,把他问得人仰马翻,所以他干脆呵呵几声,等于是划个长线,让谢怡红自己去填空。谢怡红打趣说:&ldo;打胎啊?打好了没有?打好了一起走,找个地方补养一下身子---&rdo;谭维自惭形秽:&ldo;你骑的是---电驴子,我这---土驴能跟你一起走?&rdo;&ldo;把你的车丢这里修,我载你去吃酒席---吃完再回来拿---&rdo;&ldo;还是算了吧---&rdo;&ldo;怎么?小冰在家等着?那连她一起请了,我先把你载回去,然后我们三人打个的---&rdo;&ldo;不用了,小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你---赶快去赴宴吧---&rdo;谢怡红眉毛一挑:&ldo;小冰还没回来?你也太放任自流了吧?让她跟那些色鬼糟老头子搞到这么晚还不回家,你就不担心?&rdo;一个&ldo;搞&rdo;字,听得谭维心里一烦,不知道是在烦谢怡红这样说,还是在烦妻子庄冰这么晚还不回家,很可能两个原因都有,因为小冰这么晚不回家也是谢怡红起的头。谢怡红跟庄冰是好朋友,因为比庄冰大几岁,一直是以大姐自居,时时刻刻在敲打谭维,叫他不要欺负小冰。就是因为谢怡红的撺掇,小冰才会辞了大学教职,跑去做保险。他对妻子做保险是比较担心的,但小冰要做,所以他也不好过多干涉,有时就自欺欺人地不去想那些事。但谢怡红显然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角色,一爪子就挖得他一个血印。他没吭声。谢怡红呵呵笑着说:&ldo;又刺激你那大男子主义的脆弱心灵了吧?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怎么才能激得你跳,所以激你一下。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穿我的鬼把戏?&rdo;谭维好脾气地跟着笑了一阵,说:&ldo;你还是赶快去赴宴吧,别搞晚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