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那村的人听说她是医生,都认为她手眼通天,能请到好大夫,开到好药,还不用花钱,于是都想请她帮忙开后门,不管是患了哪种病都来找她,让她不胜其烦。幸好这在她结婚之前就暴露出来了,所以她跟赵亮约了三章法:1、是我脑系科的病,我可以帮忙;不是我脑系科的病,我一律不管,因为我管不了。2、过年过节也好,平时也好,不许你带你们村的人上家里来住。3、我不应酬你家亲戚,你也不用应酬我家亲戚。有一说一,这几条虽然苛刻,赵亮还是做到了的。陈霭就是办婚礼的时候跟婆家的人打过交道,后来就没什么来往了,赵亮很少把婆家的人带到家里来住,陈霭也很少到婆家去。这样下来,虽然少了很多人情味,但也少了很多矛盾。生女儿的时候,正赶上赵亮在读研究生,陈霭请了一个保姆,两个人把家务都包了,让赵亮一心一意读书。她那时很相信育儿科学,而当时的育儿理论很像军队的训练计划,纪律严明,冷酷无情,孩子要少抱,哭就让它哭,按时喂奶,不到时间,孩子哭死都不能喂,等等,等等。她身为现代西医,无比相信科学,但她只了解脑系科,并不了解育儿科学,只是盲目信奉&ldo;书上说的&rdo;,一点一滴照着做。有时孩子哭得悲悲切切,连保姆都看不下去了,哀求陈霭让自己抱抱孩子,陈霭都是一口回绝:&ldo;不行,不能抱,不能养成坏习惯。&rdo;孩子还真的给她&ldo;训练&rdo;出来了,从小就不怎么哭闹,放哪儿是哪儿,给什么吃什么,带出去整个一小军人,把服从父母当做天职。那时很多妈妈都向她讨教,问她是怎么把孩子教养得这么驯服,这么听话的,让她心里好不得意!但她现在看了小张和滕教授的孩子,看了其他华人同事的孩子,看了美国人的孩子,就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像个孩子,倒像个小机器人,而且是个吓破了胆的小机器人。她很内疚,很想弥补,每次打电话都想跟赵亮探讨探讨这事,但每次都把赵亮搞烦了。她怕赵亮把气出在孩子身上,也不敢强力推进,只希望能早日把家人办出来,让赵亮受点美国的熏陶,说不定也会像她一样,改变教育孩子的方法。陈霭跟祝老师和小张的周末没出现什么大麻烦,她感到自己有能力cao控局势,如果她不想跟祝老师发生矛盾,她就少倔一点,少大手大脚一点就行。跟小张相处也简单,只要她把小张当内行来景仰,多听少说,小张也没什么脾气好发。她还无师自通地利用自己在小张心目中的特殊地位,来达到自己的小小目的。比如外面天气太热,她不想到小棚子去炒菜,因为小棚子又闷又热,又没抽油烟机,她关在那里炒菜,被满屋子油烟包围,等于抽了十包烟,她可不想得肺癌,所以她要求不到小棚子去炒菜,但她保证不在厨房大炸大炒,只做些蒸蒸煮煮的勾当,事后彻底清扫,保证不会给小张的厨房留下一点油烟或者油污。她没说如果小张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会如何如何,但她说话的方式带有这层威胁在里面,小张肯定感觉到了,所以答应了她的这一要求。她在小张家的厨房做饭时非常注意,多蒸多煮,少炒不炸,的确没把厨房污染掉,小张也就没再提小棚子的事。但到了吴国,陈霭就无权无势了,一切都看滕夫人的意思,如果滕夫人心情好,那么她的日子也就比较好过;如果滕夫人心情不好,她就跟着遭殃。有一个星期六,滕夫人约她去打麻将。下午滕教授开车带陈霭去东方店买菜,先把她自己那份运回她家,放进冰箱,然后就去滕教授家,跟滕父滕母聊了一会天,跟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就开始做晚饭。吃过饭,陈霭正在厨房洗碗,滕夫人回来了。那天吃的是饺子,陈霭见饺子已经冷了,就用煎锅把饺子煎了个两面黄,又调了一点作料,让滕夫人蘸着吃,还把当天买的红心柚子剥好了装在盘子里,端上桌去。滕夫人尝了一个煎饺,连喊好吃,说跟e市的锅贴饺子一样,她最爱吃了,不过e市的锅贴是配着一种酸辣酱来吃的,吃得辣乎乎的,嘴里直吸气,但味道好极了。陈霭问了一下酸辣酱的模样,马上就做了一碟代用品来,滕夫人一尝,说比e市的酸辣酱还好吃,真的吃得辣乎乎的,嘴里不断吸气。陈霭见滕夫人吃得满意,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简直就像当上了全国劳模一样。她特意到书房叫滕教授也来尝一尝,然后又到家居室去叫滕父滕母,还到后院去叫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