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吸口气,稳了稳神,却还带了丝颤抖,“大师慈悲,是小女的福分……十日之后,之清必携幼女前往清波寺拜见大师”
虚音大师神态不变,淡然颔首。
将大师送回清波寺,张之清忙奔至后宅看望女儿,顺道和妻子柳氏说了大师之言,柳氏惊喜之余,忙吩咐了下去,只得此事不能传出苍挚院去。
待看女儿吃了小半碗的糯米粥,又沉沉睡去,与夏嬷嬷交代了仔细伺候后,张之清长长的吁了口气,揽着妻子往他们屋里走,夫妻俩齐齐松了口气,因了女儿的事儿,夫妻俩已是两天没合眼了,现在总算事了了,也能喘口气儿了,到了屋里,略略洗漱,两人躺下无话。
张之清却是睡不着,许是乏过头了,此刻异常清醒,想着这许多,只觉世事无常,短短两天的大起大落让他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躺在床上,直直的盯着床上头的雕花横梁,张之清想着,这府里是不能呆了,人多,事儿也多,闹心的事儿、闹心的人没个消停的时候,自个儿一退再退,早表明心意,府里的事儿他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自个儿是不半分不沾的,只这样,烟儿还出了这样的事儿,想起烟儿被烧得潮红的双颊,紧闭的双眼,心就一阵阵的刺痛,张之清的眼里渐渐地透出坚定来,再不能退了,也没法让了,这回是烟儿福运好,赶上虚音大师在京,若非如此,只怕……,想到这,张之清心里一阵后怕,手心、后背都被冷汗浸湿透了,下次……倘若又有下次,是烟儿,柏儿还是松儿……好运可不是次次有的……
想着一家子的这些糟心事,终是下了决断,思付着接下来的行事章程,算了算时日,明日母亲也该是赶回来了,同母亲商量了,就走路子吧,满府里,除了妻儿,也只母亲一个亲人了,父亲、兄弟,兄弟情谊……大约也只有自己才这样想吧,他们若知道了,会笑掉大牙的,终归是自个儿一厢情愿……他们……他们才是亲人,是一家人呢,自己并母亲、妻儿才是一家……
“唉”张之清满眼的苦涩,低低叹了声,只拿手遮住双眼,仿佛想骗自己,当落寞心绪不曾出现过。
……算了,不想了,不能想了,等明天见了母亲……,就这样吧!
其实,这样……这样也挺好,张之清慢慢的吐出口气,没了那些个想头,只安安生生过自个儿家的日子吧
转过头看了看妻子安静秀美的睡颜,想着松儿的沉稳、柏儿的活泼、烟儿的娇憨,张之清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深深的吸口气,再慢慢的吐出来,眉宇间的褶皱也悄悄不见了
再想起自个儿那个彪……咳咳……大气的娘亲,不自觉的僵了一瞬,嗯,母亲若是知晓自己还存了那“那边儿”亲近的心思,烟儿落水这事儿也摆不开那边的影子,怕是有人得遭殃,旁的不说,这顿鞭子指定是少不了了,想及那鞭子滋味儿,身子又是抖了抖,那……这满府里恐是没哪个不怕的,只是罚不罚的还在其次,明儿见了母亲,得先拦了人,把外放的打算说了,正好趁着这回,与那边做个了结,一边儿自家清清静静过日子去,再不与那些个人牵扯了,烟儿这苦也不能白吃,待与母亲仔细商量,赶紧掰扯开了才是……
☆、回府
寅时三刻,庭院一片寂静。
张府二门停着一辆青布雕花马车,总管张忠俯首恭敬的站在车旁,车帘被撩起,一个相貌端正、收拾利落大约三四十岁的嬷嬷踩着小凳下了马车,随即转身垂首,向着马车恭敬道:“主子,到府了”,只听马车里淡淡应了一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先伸了出来,随即一袭红衫闪过,只见一鲜艳浓烈如牡丹般的女子走出车外,见状,嬷嬷忙伸出手臂扶上去,小心翼翼的扶了沈夫人下了马车,刚刚站定,张忠忙上前躬身见礼,沈夫人却是理也不理,径自扶着沈嬷嬷的手,向着西园而去。
旁的下人垂首立在一旁,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张忠转过头看着沈夫人的背影转过廊道,才缓缓站直了身子,长长的吁了口气,夫人威仪甚重啊!
随即吩咐小厮,将马车拉走,好生安顿,便往内院走去,看着路上不时遇到的洒扫行走的丫鬟婆子,心里不禁思量,今儿怕是得不得安生了,也是,七小姐的事儿闹的这么大,夫人怎会轻饶,唉!这下可好,夫人又要出手了,想到夫人每次出手那动静,张忠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沉沉叹口气,外头都传王姨娘怎么厉害,笼络住老爷这许多年,大姑奶奶、大爷、二爷、四爷怎么受宠,夫人无宠,连当家之权也拿不到手,却不知夫人……那是连老爷都惹不得的人物呢!宠爱……那还得看夫人稀罕不稀罕呢!
想到这儿,张忠又是忍不住长叹一声,冷眼看了这许多年,只怕夫人连老爷也没放在眼里,更别说那姑娘、少爷了,这满府里,除了三爷,夫人谁也没正眼瞧过,都说夫人多年无宠,唉,谁又知道,夫人回这府里住的日子,少的可怜,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要不是为了三爷一家,就算去请夫人,估摸着夫人都不乐意理会吧!就算老爷想宠,还要看夫人乐不乐意呢……
究竟是将门虎女,底气足着呢!
沈夫人脚下生风却不失优雅,苍挚院门口,早已得小厮通禀的张之清夫妇已立于门前迎接,上前一步,刚要张口,沈夫人已是摆了摆手,进了院子,口里道:“不用多礼,进来说话”
张之清与柳氏对视一眼,便紧跟上去,沈夫人去看过还在昏睡的张烟,随后众人便进了厅堂,几人落座后,丫鬟端上茶盏和糕点,沈嬷嬷便指使着丫鬟们退了出去,只剩下屋里几个主人。厅堂内一阵寂静,沈夫人坐在上首,并不开口,只用手指拨弄着茶盖,瞥眼看向底下垂首端坐的二人,心中暗道一声,书呆子,这读书都读傻了,好在现在开窍还不晚。想着昨个夜里得的信儿,好似漫不经心的道:“这回,可想好了?”
闻声,张之清身子前倾,忙回道:“想好了,正好谋个外缺。”
“可想好去处?”
“若是能去兖州最好,松儿、柏儿早已开蒙,今年正好赶上兖华学院收录院生,先生说他们此次或可一试,若是能入了那里,有名师教导,自然再好不过。”
沈夫人斜倚着扶手,端着茶盏,轻啜一口,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接着问道
“嗯!下了决断便好,只是你父亲那里可知晓?”
“父亲时常训诫儿子,为臣者,当为君尽忠,鞠躬尽瘁,现下儿子这番,了解民生疾苦,尽为官之责,也是为圣上分忧,父亲定然欣慰,哪里还会有异议!”
张之清肃着一张脸,只当看不见他娘那明显看他笑话的眼神,神情庄重,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答道。
柳氏静坐在一旁,听着这母子俩你来我往的,唇角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