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词里说沈腰潘鬓消磨,以此来指姿态、容貌美好男子在岁月中折损,令人惋惜。潘岳初入东都时是&ot;掷果盈车&ot;的檀郎,惊艳到洛阳少女老妇全城出动来观赏帅哥,宦海浮沉被贬为河阳县令,十年风霜老了华发,再入洛阳时,已是沧沧男子。沈约曾作东阳(今属浙江)太守,故又称沈东阳。齐、梁更迭之际,沈约是萧衍谋取帝位的主要谋士之一。他甚至引用谶语&ot;行中水,作天子&ot;,以证萧衍(按&ot;衍&ot;字即是&ot;行&ot;中有&ot;水&ot;)上应&ot;天心&ot;、下符&ot;人情&ot;,当作天子。萧衍称帝(即梁武帝)后,沈约始终受到重视,仕途顺畅,地位超然。沈约虽是文人,却有宰相之志,很想更多地直接参与、掌管具体政务,旁人也认为他能够胜任,但梁武帝始终不把朝政实权交给他,只是给了他很高的虚衔。沈约要求&ot;外放&ot;,到地方做官,也不曾得到梁武帝的允许。沈约不是一般的文人,他在武帝即位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展露的韬略,使得武帝器重他又提防他。同梁武帝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使他感到抑郁。《南史-沈约传》记沈约与徐勉书云:&ot;百日数句,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以此推算,岂能支久?&ot;革带移孔,即腰带移孔,指人消瘦。&ot;东阳瘦&ot;,以前我以为不过是美男子的自怜自恋,晒然一笑而已。而现在仔细地读,才明白容若的深意。容若以沈东阳自比,原不止说自己因为爱情消瘦,他的处境和沈约也相似,也是妄负才名,空有虚衔不被重用,心情自然也是抑郁。容若喜欢化用王次回的诗意,像这句:&ot;一片幽香冷处浓&ot;就是出自《寒词》:&ot;个人真与梅花似,一片幽香冷处浓。&ot;容若反用其意,谓此时心情还不如芙蓉,芙蓉于冷处还能发出浓郁的香气,人心却如桃花已谢,春光不再。上阕写到春阑花残,春尽人慵。下阕结句除了呼应上阕所写的桃花零落,随风飘飞的凄美景色。芙蓉更暗示了时光的流转,在如影随形的伤感情绪中,伤心的人已经捱到夏天。花瓣不会因为人的惋惜而停止凋谢,时间并不会因为人的悲伤而停止流转。一味地沉湎于伤感中没有任何意义。王次回的散句在《饮水词》中时时隐现。但评家多不以这种现象为忤,反而赞容若擅于化浊为清,改俗为雅,这种态度也蛮暧昧的,大约是因为王次回不如容若出名,所以不是容若袭了他的诗意,而是他借了纳兰的名气被人知晓。采桑子彤云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飞琼字】唐朝开成初年,有个进士叫许瀍到河中游学,忽然得了一场大病,不省人事。他的几位亲友围坐着,守护着他。到了第三天,许瀍突然站起身来,取笔在墙壁上飞快地写道:&ot;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唯有许飞琼。尘心未尽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ot;写完,许瀍又倒下睡着了。到了第二天,他又慌忙起来,取笔把墙上诗的第二句改为&ot;天风飞下步虚声&ot;。写完,浑然无知地像醉了似的,不再睡觉了。过了很久,他才渐渐能说话了,他说:&ot;我昨天在梦中到了瑶台,那里有仙女三百多人,都住在大屋子里。其中有个人自己说是许飞琼,让我赋诗。等诗写成了,她又叫我改,她说:&39;不想让世上的人知道有我。&39;诗改完,很受赞赏,并令众仙依韵和诗。许飞琼说:&39;您就到此结束吧,暂且回去吧!&39;就好象有人引导似的,终于回来了。&ot;许飞琼的典故常被唐诗宋词引用,后用来泛指仙女。白居易有诗:&ot;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ot;苏轼有词:&ot;玉童西迓浮丘伯,洞天冷落秋萧瑟。不用许飞琼,瑶台空月明。&ot;读起来都没有容若这阕哽切。中国的文人惯来胆大油滑,不同于西方文人的冷静严谨,西方人是直接开放,但他们不爱拿圣母,天使来开玩笑。女性是清楚而对等的可交往了解的对象,不需要太多繁复无稽的幻想。因此西方男子思想中并无东方男子对女性的纠结矛盾。而在东方,文化,思想,传统,礼教,交往和婚姻方式,这些都足以让男子对女性产生幻想和隔阂。少年时拘谨难安,见母亲亦羞。然而思想上的处女膜一旦消除,却又十分放诞不羁,无论是儒家的世俗女子还是佛道两教里的女仙,观音和王母,无不在他们幻想的范围内。所以中国人,是没有宗教的,他们尊重而不神圣,理解而不惟命是从,有时像少年淘气天真有时又是天生反骨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