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ldo;隐居以求其志&rdo;为目的的一类士人,他们以隐邀名,工于心计甚至近乎诡道,且往往能赢得广泛的社会声誉,但在我看来,这类士人名为归隐,而走得却是与隐士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他们归隐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隐,而是为了仕,为了更为显赫的仕,因此他们实际上早就不能归于隐士这一范畴了,他们是士,是参杂了权术的士。东晋的谢安也是如此。简文帝时期内乱频繁,强敌压境,司马家族山河风雨飘摇。出家高门的谢安被公认为雅量足以镇安内外,可是,谢安本人却&ldo;无处世意&rdo;,高卧东山坚不出仕。谢安隐居东山,只为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可笑当时的士大夫还担心:&ldo;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rdo;反而不如简文帝有见识。简文帝虽是个窝囊皇帝,在位两年一直战战兢兢,害怕被独揽大权的桓温废黜。可是他虽无济世之略,却有知人之明。谢安虽放情于丘壑,纵意于林泉,泛舟于沧海,似乎真的&ldo;去伯夷叔齐不远&rdo;,但其每次外出游赏,总要携妓相陪,据此简文帝断言:&ldo;安石必出。&rdo;理由是:&ldo;既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忧。&rdo;一个纵情声色的人是不可能真正归隐的,即便你有&ldo;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rdo;的感慨,如果不放弃你的激情与冲动,不甘心平淡的生活,如孔明的&ldo;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rdo;也就成了空谈。真正的隐士,隐的不是形,隐的是心。但这不同于&ldo;佛教&rdo;中讲求的修心,因为隐士首先是士,在他们的骨子里流淌着&ldo;儒&rdo;家的血液,他们是文化人,他们有自己的文化人格,因此他们的心不可能空,他们成不了佛,他们是在追求,追求一种纯粹的文化氛围。在上述的六类隐士中&ldo;回避以全其道&rdo;,&ldo;静己以镇其躁&rdo;,&ldo;垢俗以动其概&rdo;,&ldo;癖物以激其清&rdo;这四类人走的就是这条路。他们才是隐士,真正的隐士,纯粹的隐士。作为一个隐士,只有&ldo;动其概&rdo;、&ldo;激其清&rdo;,才可能&ldo;镇其躁&rdo;,而只有&ldo;镇其躁&rdo;,才有可能&ldo;全其道&rdo;,这四点是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要把它们完全地独立开来既不太可能,也不太现实。他们是一个群体,一个文化群体,他们的存在,代表了社会中的另类文化倾向,文化品格,他们是社会中的另类文化人。有隐者,也必然会有招隐者,正常的好像商品的供求关系一样。《鹤鸣》就是我国的招隐诗之祖。通篇比兴,鹤、鱼、檀、石,皆以喻在野的贤人。全诗译成白话是这样的:鹤叫沼泽九曲弯,声音嘹亮传上天。鱼儿潜藏在深渊,有的游到浅滩前。我爱那个好林园,园中生长有香檀,还有枣树在下边。别的山上有美石,可做琢玉金刚钻。鹤叫沼泽九曲弯,声音嘹亮传上天。鱼儿游至浅水滩,有的潜藏在深渊。我爱那个好林园,园中生长有香檀,还有楮树在下边。别的山上有美石,可做琢玉显璀璨。喜欢这诗有陶渊明田园诗的意境,澹泊宁远,如果这理想中的小园建起来,绝对可以看作现实版私人桃花源。然而更叫我喜欢的是这诗的清朗大气,无论是开篇的&ldo;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rdo;,还是结篇的&ldo;他山之石,可以攻玉&rdo;,都正直大气地使人起敬。他山,是指异国。虽然在现代人看起来这国的概念极小,只是区区百里之地。但在彼时也是政治上一个明确的分野。可是,在《诗经》里,那么遥远的年代,就已经有贤人目光远大地提出&ldo;他山之石,可以攻玉&rdo;的观念,意思是,任用人才,求取贤能,不要在意外界的因素:他是什么人,他是哪里人。即使是别的山上的美玉,只要合用,我们也该把它雕琢出来。这样的无私大气,在中国的文人诗章里是少见的,在中国人中也不多见。盖因国人习惯的是&ldo;私家重地,请勿践踏&rdo;,即使是&ldo;同桌吃饭,也要各自修行&rdo;,要联合起来结成派系也必得要有实际利益。合作真的是合作,比外国人更强经济意识,像&ldo;他山之石,可以攻玉&rdo;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是利用的成分多,没了最初的坦荡真诚。武侠小说里常有禁地,擅入禁地的人如果没有死,通常都不会空手而归,盖因人会藏私,越是藏在禁地见不得光的越珍贵。春秋战国时,国家的概念虽然有了,却因为战乱和局势的晦暗多变不得不模糊。士人的忠贞也被打碎。他们像失去家园的鸟一样四处迁徙,并不太在意后世读书人所谓的归属感和气节问题,而是哪里适合生存,那里有名主和机会就投哪里,像乐毅是赵人,却为燕昭王所用复兴燕国;张仪是魏国人,却跑到秦国为相;孔丘孟轲虽然口口声声维护王道正统,行动上却一点不落时代潮流,整天驾着牛车四处游说兜售自己的学识。他们绝不死心眼,玩什么忠贞节烈,相反却很识时务,这家不行转别家,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ldo;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rdo;正是他们行为的写照。可怜后来的经生被故纸堆的灰尘圣人的光辉迷了眼,忽视了最明显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