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接又厉韧地注视着谢诩,而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慢吞吞走近他。从头至尾,她的身姿皆是挺拔如植。清淡的面容和不急不缓的作风也与往常无异‐‐这些都是谢诩曾手把手教过她的,气质,姿态,斯文的态度,从容的风骨。自食苦果吗?不,谢诩却有种意外的欣慰。前一刻还未见到她的时候,心中还担心得血脉贲涌,此时反倒静如止水了……他并不躲避的望着面前这个熟谙于心却又格外陌生的少女,没有一丝挣扎的意思,饶是被明晃晃的刀光包围,整个人却是格外平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长江溃于身而意不动,形容的大抵就是这样的状态罢。玉佑樘步至他跟前,掀眼看了他一下,又将目光流到架着他的兵士身上,道:&ldo;难道还要孤抬头看这叛贼?&rdo;旁边将士一听,忙押住谢诩肩膀,想让他下跪。谢诩还是纹丝不动,强硬地直立着。玉佑樘瞄他一眼,字字铿锵道:&ldo;跪下!&rdo;谢诩一脸无畏:&ldo;我此生不会再向玉狗下跪。&rdo;玉佑樘扬起尾音&ldo;哦&rdo;了声,又瞥向他身侧将士:&ldo;沈宪,让他跪下。&rdo;那位相貌凶悍的将士一下扯开脸上的易容面皮,露出一张舒适又俊朗的脸,他用长剑出鞘,剑柄端头恶狠狠抵了谢诩膝盖腘一下!这一下极重,筋骨断裂的咯噶声响,谢诩吃痛,不由屈下一只腿,形成一种半跪的姿态,他还想努力站起身的时候,旁边一圈兵士已经将他重重叠叠压住,完全扣回地面。玉佑樘这才满意,垂下眼看他头顶,问:&ldo;谢大人,这复国的滋味可好受?&rdo;谢诩终究不再看她,也不置一词。饶是被人强行屈膝在地,也有种如稳山势的镇定与不卑。玉佑樘轻轻一笑,方要再说些什么,宫门外突有宦官来报,言皇帝陛下要临时上朝。玉佑樘应了一声,将阴毒的话吞回腹中,收手回袖,淡淡瞥了跪在地上的谢诩一眼,道:&ldo;把他也带去奉天殿,&rdo;她又看向后头一群方才将她包围的宫人:&ldo;绑在密室的那些人,先押到大理寺,择日再审。&rdo;一位宦官模样的人拱手问:&ldo;那位叫碧棠的宫女呢?&rdo;玉佑樘眸光顿暗,&ldo;也一并压去吧。&rdo;=……=半夜上朝,这可是头一回。玉佑樘抵达奉天殿的时候,估计是事出突然,殿内只有零零落落几位宫人。她举目,皇帝陛下已经高高坐在金色龙椅上了。他头戴双龙戏珠翼善冠,一身明黄龙袍,两肩织有的日、月二章纹,人靠衣装,此刻的他面若冠玉,精神了许多。那个曾经终日浑噩,痴迷修道的衰败老人仿若只是一个泡影。他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懒散样,斜倚在龙椅把手上,见玉佑樘来了,也没一点欲要起身接应自己大儿子的意思,只笑问:&ldo;朕大半夜上朝,不知有没有吵着樘儿的好梦啊。&rdo;玉佑樘走上前,行臣礼道:&ldo;父皇也知儿臣今夜定是难眠,何苦讲这些见外话?&rdo;&ldo;哈哈,&rdo;皇帝直起身,朗声一笑:&ldo;朕这边好戏将要上演,不知樘儿那边可已经处理好了?&rdo;&ldo;自然不会拖父皇后腿。&rdo;玉佑樘扬眸,同皇帝陛下心有灵犀相视一笑。两对细长深黑的眼眸几乎一模一样。‐‐自古以来,血脉永远是最为深厚恒久的羁绊。玉佑樘重新回到辅座,撩摆坐定。此刻,接到临时上朝通知的大臣也鱼贯而入,很快殿里两列人,站的满满当当。闭关近一年的皇帝陛下忽然半夜上朝,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这些人也不敢怠慢,忙快马进宫。皇帝陛下此刻已然端坐,一双狡黠的长眸里头,黑眼珠子转啊转,来回扫着众人。他突地将视线定格在一人身上,亲和万分地唤他:&ldo;太保大人啊。&rdo;太保一直以来都是谢诩的门生,深悉他今夜欲将举事,也未敢寝下,一直缩在房里等候结果。娘亲的,大半夜突然接到皇帝要临时上朝的通告,吓得几乎尿失禁,估摸着是谢大人事败……于是乎,匆忙又戴上乌纱冠回到朝中。过来一瞧,果然,谢大人不在众列,看来是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