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需要别人为我指明未来的方向,往后或是担惊受怕,或是自在逍遥,皆是我的选择。
来日种种,业果自受。
离开了太息老祖,陪着三藏,一直等到孙悟空他们回来,彼时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大雪封疆。
他们奔波忙碌了一天,全部都是无用功。
紫霞仙子音讯全无,至于此刻依旧下落不明。
几个人垂头丧气,没甚么精神,气氛沉重的厉害,我帮不了什么忙,在房中实在坐不下去,添了件厚衣服,独自一人出了门。
深夜,街道灯火通明,官府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救援着那些仍然身处险境的人。坍塌的房屋,嶙峋的街景,妇人眼角苦难的泪珠,在茫茫冬夜之中,忽然被无限放大,我看见她们眸中灭顶的痛楚,一刀刀刻在心上,疼痛难耐。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到底是什么,这座小镇是否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前后所为,是因是果,我愈觉得奇怪,一圈圈扫视着生如蝼蚁般的众人,掌心紧握,终于决定一探究竟。
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从出了钱宅,到现在,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无人问津的寂静巷陌,弥漫着蠢蠢欲动的低迷气息。被苦难围绕的慈华镇,处处透着阴暗的诡谲。
直觉告诉我,一切的一切,可能都跟这双眼睛有关。
没有方向,没有踪影,只有那直勾勾盯着你看的鬼祟。
看的人心不安,脊背凉。
我不回头,也不去大张旗鼓地寻找,既然它找上门来,我何不顺水推舟。
慢慢悠悠行走在无人的巷弄中,披着一身莹白的光。我知道,它一直跟在身边,四面八方,前后左右,时隐时现,神秘且无常。
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我乌黑的长上,似花儿慵懒的点缀。无心观览这场恩赐的盛景,正一心一意的前行之时,忽的被人按住了肩膀。
我早有防备,察觉到了丁点异样,几乎算作本能的反应,一个回旋,狠厉的爪猛然袭了过去,身后那人似乎没来得及躲闪,好在出手迅,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然后他道:“师妹,是俺。”
孙悟空?
看清了他的面目,不觉一阵讶异,戒备之余,赫然觉方才一直跟着我的眼睛隐秘的消失不见,又听得他道:“师妹,你未免太紧张了些。”
我回回神,手上的力道松了些,眨眨眼,舒缓了神思。孙悟空放开我,问:“晚上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里作甚?”
原本想引出那个鬼鬼祟祟的东西,不料被孙悟空半路杀了出来,我颇有些不悦,撇撇嘴角,不甚友善的反问他:“你几时跟过来的?”
孙悟空毫不客气,反驳道:“俺可不是跟着你,俺是出来找你。”
将手缩回衣袖,暗自叹口气,朝着有人的大道走去,虽说被猴子坏了计划,我还是尽量不惹他生气,边走边道:“多谢师兄,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他回道:“透气?你不怕被哪个妖怪惦记上么?若是出了事,谁来救你?”
“我也没指望你救我,师兄何必说些风凉话儿。”被他打乱计划,本就不舒服,再听他劈头盖脸的指责,更增添几丝恼怒。
孙悟空见我冥顽不灵,咄咄解释道:“你晓得方圆百里有多少妖怪么?俺老孙跟土地打听过了,可比镇上的人都多。”
我微怔,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他,边思忖边回:“那你说,若是紫霞仙子真被妖怪抓走了,现在不得被分成十八块了。”
他双手叉腰,眉宇间终于透出熟悉的阴冷气息。
成功让他闭上嘴,我漫不经心的耸肩一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成功让他闭上嘴,也成功将他激怒。
他修行这么多年,每次都会因为我的一两句话而性情大变,真不知是他境界未到,还是说,我真的太刻薄。
若是我太刻薄,那别人吃他师父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怒火攻心过。
孙悟空堵在身前,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一双金目如炬,仿佛在刚才的某个瞬间里,他突然下了什么决定。而这个决定,是之前犹豫许久都不曾有结果的。孙悟空注视着我,不容置疑地开口道:“顾倾城,今天正好有时间,俺觉得,有必要跟你把话说清楚。”
直面于他,因他的身形较我高大许多,不得不微昂着头,咧嘴轻轻一笑,态度轻挑道:“说清楚?怎么说清楚,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咱们俩之间,本来就是一清二楚。”
试图将他甩开,实在抵不过他的蛮力,只好作罢。
“师兄,你有这个时间,说不定就可以找到紫霞仙子了,跟我耗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你生气,我也不开心,何必呢。”
“若你比俺早出生几年,顾倾城,这齐天大圣的名号你当着才最合适。”孙悟空努力忍耐着,说话间,他眼睛微红,金色眸子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我咬咬唇,低下头,内心苟活着几分倔强,不愿再与他争执,顿了顿,淡道:“师兄,夜深了,还是回去吧,养足了精神,明天继续寻人。”
语毕回身,他仍旧不甘的看着我,但是这次,他选择妥协的松开手。
没走几步,孙悟空再也忍不住,连步子都没有迈开,就伫在原地,他嗓音清澈,掷地有声,风儿在破碎的屋檐下歌舞,我听到他开口就是一句质问。
“顾倾城,你觉得你能置身事外吗?你凭什么以为,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
闻听此言,我深吸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全身都在打颤,牙齿也格格的颤抖,捂着耳朵,摒弃了世间的所有,包括他。奔跑,飞跃,从苍白的巷弄,到寂静的钱宅,我不知拼尽多少力气,最终得以,彻底的摆脱了他。
纷纷扬扬的,没有丝毫温度的雪花,落在手心,像烧红的铁,一锤锤锻打着,烫的万物众生,蚀骨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