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得幸为嫔妃早已是常事,我一直觉得,也许在过去的八年里,我在任何一天成了他的妾,都不会引起什么波澜。可偏偏是在赐婚之前,在只差那一道旨意的时候……无怪两位太后皆认为是我使了什么手段,否则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了宫嫔?我已跪得膝盖腰背皆觉酸痛,仍维持不动:&ldo;臣妾素来感念太后待臣妾的好。自七岁以来,臣妾再不敢奢望此生还能为人正妻。&rdo;我话语一缓,覆上了几许凄意,&ldo;无论是今日还是更久以后,臣妾都永远会记得太后的这份恩德。此事终是臣妾辜负了太后美意,太后如是不悦,臣妾甘领责罚。&rdo;&ldo;这般虚话就不必拿来糊弄哀家了。&rdo;我听到瓷盏轻磕案几的声音,帝太后悠悠而道,&ldo;连皇太后也动不了你,哀家没那个本事。&rdo;话说到此,我半安了心,看来帝太后今日是没打算如何刁难的。短一思虑,即出言道:&ldo;当日确是陛下拦下了皇太后,但……若帝太后想责罚臣妾,陛下定不会阻拦。&rdo;她没想到我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惊讶之下言语中已深有疑惑:&ldo;哦?为何?&rdo;&ldo;因为帝太后您……是陛下的生母。&rdo;我这般答道。这样的话,在宫中大概是没有几人敢说的。人人都知无论是陛下还是帝太后,都素以皇太后为尊,陛下对皇太后的孝顺也时常多于对生母帝太后。可毕竟相处这许多年,我心知他对皇太后的孝顺不过是做做样子,对帝太后才是真心实意,而帝太后,也是对皇太后早有所不耐。这么多年的和睦,不过是三人之间的刻意维持。&ldo;放肆!&rdo;帝太后一声厉喝,我不觉一颤,抬起头,见她面冷如霜,&ldo;你明知皇太后是陛下嫡母,哀家也素以皇太后为尊。怎么你有意逆了这些?你可知妻妾泾渭分明?&rdo;&ldo;臣妾不敢忤逆太后的心思,之所以有此言,只因在陛下眼里,太后比皇太后更尊。&rdo;我一叩首,&ldo;陛下有此想法乃因陛下仁孝,循陛下之意是宫嫔本分,臣妾绝无不敬之意。&rdo;&ldo;太后,晏秀仪一直是守礼的,日日来向臣妾问安都到得极早,又怎会不敬太后?&rdo;自行了礼后就再未开口的皇后忽地出言笑劝。这话说得很是时候,我方才的解释虽能让帝太后知道我以她为尊,与皇太后暗中较量已久的她必有所动,然毕竟触及妻妾之分,也会让她疑我有僭越之意。皇后此话一出,她便知道我是否恪守本分了。帝太后终于免了我的礼,但未赐坐,我就侧立一旁陪二人谈天。过了半刻,殿外宫娥进到门边一福:&ldo;太后,郑公公求见。&rdo;帝太后道了一句&ldo;进来吧&rdo;,宫娥又退出殿外。郑褚入内双目低垂地一躬身:&ldo;太后万安、皇后娘娘万安。&rdo;似礼毕了才见到我也在,又补上一句,&ldo;秀仪娘子万安。&rdo;帝太后和颜:&ldo;郑公公有什么事?&rdo;&ldo;天气见凉了,陛下命映阳的工匠打了个手炉给太后送来。&rdo;郑褚回道。旁边的小黄门立刻将一只锻盒捧到帝太后面前打开,盒中是一只巴掌大的铜质手炉,雕满了吉祥如意的纹饰,样子颇是精巧。帝太后面露欣色,口中却说:&ldo;哀家不缺这些东西,即便是缺,皇帝何苦费神叫映阳那边做,找锦都的匠人做一个也就是了,差不了多少。&rdo;映阳地处大燕北部,冬季极寒,做出的这些御寒之物也就更为精致,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帝太后此言虽是责怪,实际还是欣喜的,郑褚自然听得出,当下只赔笑两声,施礼告退。退出两步,目光在我身上一晃,止住脚步,欲言又止。我柔笑道:&ldo;中贵人有话对晏然说?直言便是了。&rdo;&ldo;诺。&rdo;郑褚躬身一笑,&ldo;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事。陛下方才去静月轩了一趟,恰好娘子不在,依臣看,娘子晚些时候去成舒殿复个命为好。&rdo;我浅浅向他福身应道:&ldo;诺,晏然稍后便去。&rdo;郑褚再行礼退下。又聊了不久,帝太后不过是问皇后些寻常琐事,鲜与我说话。但到了告退之时,帝太后却道:&ldo;你随邱尚宫一道去小厨房看看哀家吩咐下去的那几道点心做好了没有,本是要差人给陛下送去的,现在你既然要往成舒殿走一趟,带过去就是了。&rdo;我心下一喜,恭谨地应了。随邱尚宫一道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