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兰薇随着宦官走出长盈宫宫门,一路上银牙狠咬,不情愿是自然的。她是有意避了他几日,不全是无声地表露不满,更是觉得杜氏和孩子刚去,死者为尊大,她此刻时时面圣与他谈笑不合适‐‐若不谈笑,时时苦着一张脸也不合适。也不知他是觉出了什么,偏还非得这般传她,态度强硬得很。长缓叹息,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冬风中染出一片白雾:别的不说,染了风寒不便见人这事……她欺君了。是以心虚难免,站在宣室殿前时,席兰薇连抬头仰望眼前的长阶,都觉得似乎比往日更高、更宏伟了些。那么分明的震慑感。&ldo;陛下,鸢美人到。&rdo;门边的宦官拱手一禀,方才都在悠哉哉走神的霍祁才拿起奏章来看,神情谨肃,端得一副方才都在处理朝政的样子。少顷,轻微的脚步声踏进殿来,霍祁抬眼觑了一瞬,她身侧无人,秋白清和都循着他的意思被挡在了外头。继续看奏章。他听得衣料摩挲的声音,知是她拜了下去。一时没理会,耐心看完了手头的这一夜,才沉沉道:&ldo;不是风寒未愈吗?&rdo;明明气色瞧着不错。席兰薇直起身子,跪坐在地,安静垂眸。霍祁搁下奏章,目光递过去,认认真真地端详起来‐‐方才,他还真怕她是当真风寒,是以看见她面色莹润的瞬间真是心情大悦。她没真风寒,那他逼她来一趟就不理亏。&ldo;赌气不见朕?&rdo;他轻笑着问道,高耸的眉骨微动,带出点嘲意,&ldo;就为朕那天没听你说?&rdo;见皇帝问话,宫人们都知道席兰薇如此没办法作答,立刻备了笔墨。正要呈过去,刚行至一半,皇帝却又笑道:&ldo;过来坐。&rdo;宫人的脚步停在一半,捧着纸笔默不作声地退回去。席兰薇平平静静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去。微颌着首,感觉他的目光在她面上划来划去。粉雕玉砌。这四个字当真衬她,面容白皙得让人想伸手去触却又不敢,好像如此妄伸了手就会亵渎了如此美人似的。尤其是现在的样子,沉沉静静地端坐着,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他分明地感觉到一股冷意,让他知道她生气了。&ldo;别觉得你摆脸色朕就正好顺着你的心意不去理你了。&rdo;皇帝觑着她,说得很冷静,&ldo;你生气也照样好看。&rdo;&ldo;……&rdo;席兰薇被这句猝不及防的夸赞弄得面上窜了一抹红,继而觉得窘迫,脸红得更加厉害。贝齿轻轻一咬,调整着心绪竭力不当回事,该如何静默坐着还如何静默坐着。皇帝噙着笑摆了摆手,命殿中的宫人皆尽退下,再度看向她,口吻认真了些:&ldo;朕知道你在想什么。&rdo;席兰薇没有反应。&ldo;你觉得朕无情,不仅不在意杜氏,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当回事,是不是?&rdo;他温声说着,宽和的语气就像是晚膳时问她喜欢吃哪道菜一样,&ldo;朕也知道,你那天要朕查什么‐‐陆氏是庖歌选进来的家人子,无甚背景,收买杜氏身边的那么多宫人为她效忠、且是去犯死罪,她没这本事。&rdo;听他说得清楚明白,席兰薇终于露了点讶色。&ldo;而且陆氏也没有这个必要去害杜美人,她们从前没有那么多旧怨,且陆氏还一直巴结着杜美人。&rdo;霍祁语带思量,兀自又补充了一句,再忖度一番觉得差不多说全了,抬了抬下颌问她,&ldo;是不是?&rdo;很对……这些是席兰薇那日想继续写下去的话,只是他没有耐心等。&ldo;朕告诉你朕那天为什么不耐得听。&rdo;他的口气突然明快了一些,有那么点挑衅的意味。☆、31同行&ldo;那几个人根本审不出什么来,再审也只是咬死了陆氏。&rdo;安静的大殿中,皇帝轻轻地一哂,&ldo;旁的人,殿内殿外服侍的,朕可以都扣下交宫正司,但他们只要想法子递出一句话来,背后之人就会知道是你在殿里同朕说了什么,朕才突然去查。&rdo;他看向她,若有所思的神色,缓缓问她:&ldo;尚不知势力多大,你确信这话他们递不出来?尚不知此人是谁,你确信你开罪得起吗?还是先把这事搁下、朕来解决为好?&rdo;耐心温和的询问之意,听得席兰薇怔然失神。彼时她猜出前因后果,只觉得整场设计都太可怕,怕得让她这无关之人都怕得生冷、仿若坠入千年冰窖。是以在那样的恐惧中,好像唯一的依靠就是把真相查出来,把躲在背后的那个人揪出来……